第5章
柳章微微睁开眼。
江落道:“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柳章道:“不要。”
“傅溶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江落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盒。
“你送我手串,”江落双手捧着木盒,目光虔诚,“我也送你一个。”
“不必。”柳章对她的礼物毫无兴趣。
江落吹了一口气,盒子自动开盖。
里头静静躺着她送的礼物。
手串形状,黑灰色,几只首尾相连的蜈蚣,还是活的。千足虫缓缓缠绕,形成手腕粗细的环。江落郑重其事奉上礼物。蜈蚣飞向柳章手腕。黑色蜈蚣腿爬过玉白色的细腻腕骨,冰凉的口器探索柔软肌肤,试图撕开口子,啃咬皮肤。江落聚精会神盯着这画面,期待它狠狠咬柳章一口。柳章抬起手指,指尖迸发灵力。蜈蚣突然起火,眨眼间化为灰烬。
江落瞳孔中的火光如流星湮灭。
柳章轻轻掸去袖子上的飞灰,波澜不惊。
江落脸色沉了下去。
柳章望向她,目光似平湖般幽深不见底,带着点赤/裸/裸的蔑视和厌烦。他不屑于接江落的招,用眼神提醒她别惹是生非。这眼神强烈刺激了江落。柳章分明是看穿她来意不善,故意送她辟邪珠。警告她,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注定无法得逞。
傅溶掀帘而入,喊道:“舅舅。”
柳章嗯了一声,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溶打扮得光鲜亮丽,身上叮叮当当挂满玉佩香包等佩饰,手握折扇,学那风流贵公子的做派。柳章却是一身素净。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气质大相径庭。在柳章面前,傅溶永远跟个长不大的孩童一样。他占据右边座位,与江落面对面,对方才马车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傅溶回长安后,听见有灯会,打算带江落出门逛逛。他让人问了柳章要不要一起去。柳章怕吵,大概率不会去。但陈叔来通传,说殿下也去。傅溶十分惊讶。
好多年没跟舅舅一块出去玩了。
傅溶既惊且喜,觉得舅舅这是老树开花,要融入他们年轻人。
居然愿意跟他们一块玩。
马车出发了。傅溶与柳章闲谈,偶然瞥见江落,他眼前一亮,笑道:“你这样还挺好看的。”
江落正暗自生气,指甲几乎掐进帘子里。她不便当着傅溶的面翻脸,忍下一口恶气,心里早已骂了柳章八百遍。他怎么敢烧掉自己的蜈蚣。江落深呼吸,强行转移注意力,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挪到傅溶身上去。傅溶说她这样很好看。这让她心花怒放。
她想笑,却发现太生气了,根本笑不出来。
傅溶见她表情扭曲,要笑又不笑的,以为柳章训斥了她,道:“舅舅,她怎么了?”
柳章轻描淡写道:“她不想去。”
马车摇摇晃晃。
傅溶望着江落,觉得她这样盛装打扮,不可能不想去。
这又是在使什么性子?
江落性子乖巧,对他百依百顺。但女孩子家总会有些脾气的。
傅溶伸手捏她脸蛋,故意道:“你不想去?”
江落生怕柳章一句话把她打回家,忙道:“谁说我不想去。”
傅溶道:“我就知道。”
江落道:“你知道什么呀?”
傅溶道:“知道你贪玩,不可能不想去。”
三言两语,同傅溶聊起来。
江落情绪总算靠意志力压了回去。不管如何,玩还是要开开心心玩的。
江落决定暂时不理会边上那个讨厌鬼。
她凑到傅溶跟前,跟他挤在一块,眼不见心不烦。
傅溶道:“马车这么宽,干嘛跟我挤一起?”
江落伸手捏他下巴。“就要跟你挤。”
傅溶顿觉男子气概受到了挑战,挑起眉毛:“好哇,你敢捏我?”
“你不是说,因为喜欢,才捏我的脸。”江落认真道:“我也喜欢你啊。”
傅溶是说过这话。他觉得江落的脸捏起来特别好玩。本来是无心之言,开玩笑的。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江落正大光明说出口,当着柳章的面,他脸颊微红,仓促瞥了眼舅舅,忙规规矩矩收回手。他呵斥江落:“什么喜不喜欢。你给我坐回去,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江落恋恋不舍。
傅溶假装很忙的样子,揭帘看风景,怎么还没到。
柳章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长安灯会喧嚣热闹。傅溶和江落年纪小,都爱玩。他们下了马车,仿佛脱笼之鸟。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买了这个又要买那个。傅小侯爷花钱如流水,跟班为他们提着大包小包。
柳章及其侍卫远远跟在后头,像一位看孩子的老父亲。
柳章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露面。但傅溶喜欢。陈叔常说小侯爷年纪轻轻没了娘,可怜,劝他多陪陪孩子。傅溶出门游历数月,刚给的奖励还是要给的。因此陈叔劝他去看花灯,柳章没有回绝。出了门,看傅溶在人间烟火中撒欢,挺快乐。
小孩子的快乐简简单单。
柳章注视他们活泼的背影。
难得有一个人,能陪傅溶那样闹。
傅溶在楚王府长大,谨遵禁令,很少跟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他六岁入门修炼,天资非凡,又异常刻苦勤奋。连师祖也夸过他是个好苗子,嘱咐柳章好好栽培。柳章一直以最高要求约束傅溶。傅溶吃过不少苦头,年纪轻轻,修为达到了远超同龄人的水平。作为一名年轻捉妖师,傅溶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出门游历三个月,带回十枚大妖妖丹。这样的成就值得任何奖励。
傅溶还很年轻,他是需要陪伴和热闹的,这份关爱柳章给不了。柳章本性孤僻冷淡,习惯当一位严师。让他硬是放下身段,跟傅溶欢欢喜喜打成一片,恐怕也很困难。
陈叔一直觉得傅溶很可怜,说:“有个小丫头,陪小侯爷开心,倒也不错。”
陈叔还说:“王府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柳章不置可否。
江落还是留下来了,傅溶高兴,陈叔也高兴。这个家以后能热闹起来。
柳章捻着手指上一缕细灰,方才蜈蚣爬过的感觉分外明显。江落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心想,可能接下来的日子会所有人想象中更热闹。
第5章 妖怪来了“想偷袭
我?”
傅溶扑在围栏前。
摊主牵着细线,表演斗蝎子。
双方各有人下注,大呼小叫,比赌场更热闹。傅溶也是被这沸反盈天的热闹劲儿所吸引,抓着江落强行挤进去。摊主口若悬河,道:“这只是云南来的毒蝎王,见血封喉,触之即死。你们瞧瞧他这尾巴,可厉害了。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完左边,又介绍右边,也是什么西域来的蛊王,名号听起来怪唬人。
傅溶将荷包扔向左边,道:“我押这只。”
那荷包沉甸甸的,摊主两眼放光。
“这位公子有眼光!”
“这可是咱们得常胜将军。”
“赌他赢准没错。”
有不少听了忽悠,跟傅溶下注。
江落悄悄附在傅溶耳边,提醒他:“右边的会赢。”
傅溶道:“你怎么知道?”
江落胸有成竹道:“我就是知道。”
傅溶回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神采飞扬,有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我要押左边。”
傅溶不信她,也不信这个邪。千金难买我乐意。
他就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最正确。那只云南来的毒蝎王,霸气,雄壮。另一只体型比它小,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能赢才怪。江落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小跟班嘛,哪里有他懂得多。傅溶道:“听我的。”
江落的立场仿佛墙头草,随着傅溶摇摆,道:“你想要谁赢,谁就能赢。”
傅溶顿时乐了:“那可不是。”
众人聚精会神盯着场内,只等开局。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江落问道:“他们肚子上为什么要绑一根线?”
傅溶道:“不绑着不就跑了。”
“跑了怎么样?”
场内安静,没人说话。
摊主听见小姑娘脆生生的话音,不由笑道:“跑了大家还怎么赚钱?”
江落又道:“为什么要赚钱?”
她问的话傻里傻气,破坏气氛。
傅溶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圈在怀里,“你先别说话。”
开局了,人群沸腾起来。蝎子身受牵制,在有限的地盘里搏杀。非常安全,不会危害到客人。撕咬,挣扎,高高竖起尾巴。咬得越厉害,欢呼声越响亮。一旦停下来休息,影响到客人兴致,摊主就会用一根草戳他们脑袋,道:“动啊动啊……”
最后蝎子一死一伤,如傅溶所料。
傅溶十分尽兴,高兴地抱着江落转了一圈,“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