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好吗?”
“好啊!但我想知道原因。”
“一定要有原因吗?”
“你觉得人会无缘无故改变吗?”
“就算有原因,我也不想说。”
苏轶夸张地笑了下,“好吧,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储老师。”
储晓冰抿唇笑,有丝丝缕缕的温热渗进心田。天完全黑了,城市换上夜妆,在灯光的点缀下熠熠生辉。不同的街景在储晓冰眼前闪过,她像孩子似的贪婪吸收,心无挂碍,只享受这一刻的流光溢彩。流动的舞台,舞台上演绎着别人的故事,无数人生在她眼里滑过,而她隔着一道玻璃,有了一个安全的身份,她是观众,无需展示自己的悲喜人生。
视线忽然捕捉到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街巷,排档灯箱从路口一路码进去,储晓冰想起和邬蓝喝酒聊天的那条巷子,叫什么名字她忘了,但那种感觉真好,尤其是在微醺的此刻想起,竟有一些怀念似的眷恋。
“饿了。”她对着窗外,词不达意地低喃了句,而那条相似的小街早从眼前掠过去了。
苏轶却听到了,“饿了?”
储晓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真饿了,原来刚才也不算说胡话。
“嗯,反正快到家了。”
前面右转就是回港路,离家不过一公里的距离。
苏轶却较真起来,“这儿有什么值得一吃的饭店么?”
“不用,我回去……”
“我也饿了。”苏轶快速说,“储老师请我吃夜宵吧,好歹是我送你回来的。”
储晓冰又笑起来,想了想说,“你掉头吧,刚刚经过一条巷子,那里有排档夜宵——你不介意吃路边摊吧?”
“只要是储老师请客,吃什么都可以!”
那条巷子叫箍桶巷,大概从前是箍桶匠人的聚集地,而今只保留了一个故名,沿街商铺都是新造的,觅食的客人络绎不绝填进来,把整条街烘托得热闹非凡。
储晓冰叹道:“生意真好,没想到我家附近就有这样的夜排档。”
苏轶乜她一眼,“你从没来过?”
储晓冰摇头,“我不是夜猫子,也不吃夜宵——你想吃什么?既然我请客,就你来挑地方吧。”
苏轶对着这一长溜的小店面也没什么主意,就说:“一起看看吧,谁先挑中就听谁的。”
两人走了会儿,忽然同时停住脚步——
“要不就这家吧!”
“吃烤肉怎么样?”
苏轶看上的是左街一家比较高档的海鲜馆,储晓冰指着的则是右街一个有露天桌位的烧烤店。两人同时缩回手,哑然失笑。
储晓冰说:“听你的,吃海鲜好了。”
苏轶却不肯,“你请客,客随主便。”
储晓冰想坚持,苏轶说:“我也爱吃烤肉,刚才没看见——走吧走吧,别没位子了。”
烧烤店生意很好,两人来得巧,还剩一张供两人就餐的小桌,无需等位。由储晓冰做主,点了烤串儿和一份砂锅海鲜粥,两罐王老吉。
海鲜粥盐放多了,偏咸,但很鲜,烤串儿撒了好多孜然和胡椒粉,储晓冰吃不惯辣,勉强啃了一串就不吃了。
“应该去海鲜馆的。”她含着歉意说,“我不太会选地方。”
“这儿不错。”苏轶毫不在意,“串儿挺香的,可惜你不吃辣。”
听他这么说,储晓冰放心了些。
市声喧嚣,粥又烫,苏轶很快感觉到热,便脱了西装,露出崭新的白衬衫,亮得泛光,但也可能不是衬衫的原因,他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吃烤串儿,唇红齿白,神情悠闲,像一道格外养眼的风景。储晓冰望着他,总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苏轶告诉储晓冰,他和之前相亲的女孩分手了,“我还是不喜欢太活跃的,我自己就够活跃了,两个人在一起老是抢话,却没人肯好好听对方说话……”
储晓冰默默听他讲,也给不了什么意见,苏轶大概也用不着她给意见,只要她在听就行了。
苏轶停下来吃东西时,储晓冰就靠在椅背上打量周围。不知不觉间,酒已醒了大半,但和这个世界还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足以将现实问题挡在外面,让她有心情好好欣赏萦绕在周围的市井气,心底再次涌起拥抱生活的暖意,胸腔也胀鼓鼓的,宛如撑起了一面帆,随时可能扬帆远航。
一名中年男子从街口走进来,步履既似笃定又似沉重,外套搭在臂弯里,湖蓝色衬衫质地优良,西装长裤缝线笔挺,身姿挺拔匀称,仪态翩然,却突然停滞脚步,像被什么镇住似的,随即又抬脚向前,却仓促得失了风度,走得又快又急,仿佛哪里突然着火。
储晓冰心生诧异,这人的身形和步履中有一股诡异的熟悉之气,迟滞了两秒,她认出那是彭靖锋——他正气急败坏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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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储晓冰提出离婚后,彭靖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包括工作。从前那股拽着他往前冲的劲头突然泄掉了。他也很少再加班,至多拖到七点就锁门走人。这么早下班,却又不能回家,回去面对一个沉默的储晓冰,那种滋味像凌迟一样难受。
储晓冰会给他留晚饭,藏在冰箱,每个菜都分碗装,绝不混在一块儿,即使要离婚她也会把每件事都一丝不苟地做好,她身上有这个时代不多见的包容和优雅,本应值得身为丈夫的他好好珍惜。
永远得不到和得到了却因为自己的怠慢而丢失,后者显然更令人沮丧懊悔。
彭靖锋并不会每天回去吃储晓冰给他留的饭,那饭的味道虽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却因两人日渐疏远的关系而失去了原来的滋味。
不回家吃饭的日子,彭靖锋就在家附近漂泊,往往是随性开进一条街巷,停了车下来慢走,感觉腹中空空了,就找一家饭店进去果腹,通常都是门面很小的馆子。他以前好静,现在却受不了一家没人的饭馆,自己坐在里面,像个凄清的无人问津的角色,很戳伤疤。于是他尽量避开那些人少的地方,走进喧嚣之所,忘记自身的存在,泯然于众。
箍桶巷他去过两回,热闹嘈杂,甚合心意,里面有家广东茶餐厅,味道清淡,选择也多,可以换着花样吃。今天第三次去,才走进路口就看见了储晓冰。
他以为自己眼花,储晓冰不可能出现在这种烟火缭绕的地方,可她的样子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远远地出现在视野里,就能被自己敏锐捕捉到的地步——
她和一名男士面对面坐着,手里端着一瓶饮料,双颊染霜,眉眼含笑,像年轻了十岁,或许还不止。她在听对面的人说话,耐心专注,眼神温柔,是愉悦放松的表情。男人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长得像时下流行的明星艺人,小鲜肉那一类的,彭靖锋的胸口像被锐器狠狠刺中,脚步都有些踉跄。矜持和风度全被抛进水沟,他只想上去戳穿她,不,他们。
彭靖锋疾走到储晓冰面前,带刺的目光先扫向苏轶,然后才转回储晓冰脸上,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苏轶问储晓冰,“这人是谁?”
储晓冰对彭靖锋:“原来你真的一直在外面瞎逛?”
彭靖锋问储晓冰:“你要离婚就是为了他?”
苏轶听到彭靖锋的问题时眼睛都亮了,转眸瞪着储晓冰,“你要离婚?”
第85章
85主导
储晓冰的酒全醒了,起身对彭靖锋说:“我们回去谈。”
彭靖锋不动,沉声道:“你先把话说清楚。”
苏轶表示热烈赞同,“储老师,到底怎么回事?你讲清楚再走啊!”
彭靖锋猛然看向他,目光严厉,“你是谁?”
“我储老师的同事啊——你又是谁?”
“我是她丈夫!”彭靖锋虽然嗓门大了点,脸色却稍稍缓和,暗忖自己可能误会了,然而苏轶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储老师,你最近这么高兴是因为要离婚?”苏轶的语气称得上欣喜。
储晓冰觉得自己手里攥了一团乱麻,根本没法理清,她绷脸说:“不好意思,苏总,我得先走了——走吧,有事回家再说。”
后面那句是对彭靖锋说的。
彭靖锋正恼恨地瞪着苏轶,“你什么意思?你和她,你们怎么……”
他发现自己怎么问都不合适,尤其怕问得太露骨储晓冰干脆承认了,反将自己一军。他内心暴躁却发作不得,嗓子眼干得快冒烟了。
储晓冰冷冷扫他一眼,转身就走,彭靖锋见状赶紧追上去。
苏轶心有不甘,扬声喊,“哎,储老师——不是说你请客吗?”
储晓冰转身欲回去结账,彭靖锋却恐苏轶借茬儿生事,及时伸手揽住储晓冰的腰,状似亲密,实则阻她意图。
储晓冰不想在人前起争执,便远远地对苏轶说:“你买单吧,明天我把钱打给你。”
苏轶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储晓冰和彭靖锋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