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暗松一口气,继续往下讲,一边不露声色打量听众们的反应。
培训部的汇报排在最后,主管们的注意力明显不如刚开始那么集中,而她刚刚的断片时间其实很短,也就两三秒,几乎不会被人察觉,即便察觉了也没人在意,很多主管对培训情况向来不重视,认为可有可无。
储晓冰的汇报结束后,杜董又上去训了一番话,会议就此结束。
众人三三两两说笑着走出阶梯会议间。储晓冰故意落后一点,等多数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出去,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羞惭,最近走神的频次有点高,虽然都及时遮掩住了,心里依然不舒服,刚才忘词的刹那她特意朝杜董扫了眼,他也正抬头看她,想来对她瞬间的慌张一目了然,虽然他很快就把视线转开了。
有人在身后叫她,叫了两遍她才听见,不用回眸也知道是谁。
苏轶在长长的过道里追上她,“储老师在想什么,这么专心致志的?”
储晓冰以攻为守说:“恭喜你啊,今天被杜董表扬了。”
苏轶无所谓地耸肩,“能替他省钱的人都会被表扬。”
储晓冰开玩笑说:“那我很难得到表扬了,我只会花钱。”
“何必这样贬低自己?你在杜董心里的分量没人能比。”苏轶犀利地指出,“我和杜董几次聊到你,我认为他一直在等你出来主持大局……”
“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
苏轶清清嗓子,“抱歉,我只是说了杜董想说的。”
储晓冰缓了缓心神才说:“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大概会这样安安静静做到退休。如果杜董对我不满意可以直说,我会找别的地方待着。”
苏轶先是惊诧,没想到储晓冰会这么决然,继而感到不安,“那我收回刚才的话,都是我胡说八道的……如果杜董知道你走是因为我惹毛了你,我肯定没好日子过——储老师大人大量,千万别找杜董告状。”
储晓冰笑起来,“不会。”
苏轶也放心地笑了,“我知道你不会,不过还是以防万一……你刚汇报的时候是不是忘词儿了?”
储晓冰装傻,“有吗?”
“有。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仔细听着呢——有心事?”
“忘词儿就是有心事?”
“我汇报的时候你也没在好好听,走神走得厉害……”
“就算走神了,和苏总也没关系吧?”
苏轶见她又冷脸,轻叹一声说:“和储老师维持友谊真不容易。”
储晓冰点头,“那就长个教训,不要妄想和更年期的女人做朋友。”
“女人的更年期在五十岁左右,储老师还早呢,所以我会认为你是有心事……”
储晓冰被他调侃得烦躁,刚想再刺他几句,手机响了,仿佛救星,她立刻朝苏轶扬手,“我接电话,你先走吧。”
苏轶意犹未尽地抿了下唇,还想说些什么,转眸瞥见储晓冰疏离的神色,只得转身走开,修长的背影在长长的廊道上缓步向前,显出几分萧索。
也是在这一瞬,储晓冰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纵容苏轶靠近了。
他出众的长相、无敌的自信和软磨硬泡的耐力都像极了曾经的楚卓,通过他,储晓冰重温了遥远的过去,尽管在道德和理性的克制下,这种重温显得浅表而单薄,更像是站在一面蒙尘的镜子前打量昔日的自己,得到的唯有酸楚,毫无甜蜜可言。
但她知道任何行为都必将催生影响,她和苏轶的互动看似安全无害,实际上已动摇了她多年来重塑的价值体系——她被一个问题困扰住了,如果当年鲁娟的惨案没有发生,楚卓没有入狱,而她自己也没因此背上负疚的包袱,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这个问题在彭靖锋醉酒放纵后又被进一步扩大,纠缠着储晓冰,向她追索这十几年生活的意义。
这些杂乱的念头在储晓冰脑海中飞速闪过,稍一迟滞,手机铃声便停了,其实也没让对方等太久,似乎打电话的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电话是雨薇打来的,储晓冰怕有事,给她打回去,雨薇倒是很快就接了,“冰姐,刚刚是我给你打的。”
“哦,我还以为你按错键了呢!”
“我……想和你见面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雨薇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也很颓废,储晓冰看了眼手表,三点半,她即将下班。
“有空,我马上下班了。”她很干脆说。
好久没和雨薇碰面了,而且储晓冰也想找人说说话,分散下注意力。
“好的,那我们在米兰红茶见吧。”雨薇提议,那是一家两人光顾过数次的茶室。
“行,我四点左右到。”储晓冰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雨薇,你没什么事吧?”
“我,我和夏磊离婚了。”
第69章
69为什么
在米兰红茶店,储晓冰和雨薇坐在角落那组沙发上,雨薇身侧是厚厚的绒布窗帘,拉上了大半,透过剩余的没被遮住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街道,被烈日晒得发烫发白的路面和疾驰而过的车辆组成的单调画面。
储晓冰问:“什么时候的事?”
雨薇捧着茶杯,神色萎靡,“前两天刚办完手续。”
“谁提出来的?”
“夏磊。”
储晓冰只是稍稍意外了一下,从夏磊瞒着雨薇借钱开始她就预感有事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俩人会决裂得如此彻底。
再问下去时,她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你们这是,因为什么?”
“他,有别人了。”
雨薇话刚出口眼前又雾气氤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时时刻刻都想掉眼泪。
储晓冰震惊,“夏磊?不可能吧?”
雨薇苦笑,“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才知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人不能太自信。”
储晓冰很想为夏磊辩论几句,说不定是雨薇误会了什么,然而她骤然想到彭靖锋,同样的苦涩在心头翻滚起来,她咽下了那些善意的猜测。
“那你知道他……和谁吗?”到底还是好奇。
雨薇垂眸盯着茶杯,有气无力说:“你认识的。”
储晓冰的震惊又多了几分,“……邬蓝?”答案太明显了。
雨薇默然。
储晓冰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对邬蓝松松紧紧提防了一阵,谁能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细细一想内心还是有困惑,但此情此景也没法刨根问底,她虽不清楚个中细节,想来还是有风影的,否则不会闹到离婚的地步。
“可可不知道吧?”
“嗯,没敢告诉她。”雨薇心里再次抽痛,“跟她说爸爸去外地工作了……想等她长大一点再说。”
储晓冰点头,又问:“你爸爸妈妈那边呢?”
“他们都知道了。”
雨薇权衡之下没告诉家人夏磊有外遇的事,怕母亲去找夏磊闹事,回过头来再数落她有眼无珠,她受不了。只说两人之间矛盾不可调和,夏磊提出离婚,她答应了。
饶是如此,季母还是对夏磊破口大骂了十多分钟,转头还是不忘数落女儿,“早告诉你了这种乡下出来的男人靠不住,你不听,非要嫁——算了算了,早点了结早点止损,天底下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说着说着,季母精神重又振作起来,一副摩拳擦掌等着重新择婿的架势。
其实不止母亲,季家除了雨薇,其他人都像松了口气,仿佛雨薇终于甩掉了一个累赘。
只有雨薇是真的痛苦,她以为用爱铸就的婚姻桥梁骤然断裂,砸得她猝不及防,头破血流。她的痛苦显而易见,储晓冰虽然自认嘴拙,还是搜肠刮肚安慰起她来。
“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的,但都有可能碰到,你别太难受,你还有可可要照顾,将来……”
储晓冰磕磕绊绊说着,雨薇及时阻止了她。
“冰姐,你不用安慰我,道理我都懂……一开始确实很愤怒,也很害怕,但真走到这一步也就这样了。很多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只是想不通,他怎么能说变就变,如果连他都这样,那以后除了家里人,我还能信谁……算了,不想了。”
储晓冰呆呆地望着她,雨薇这段话也说出了她的心声。至亲至疏夫妻,原以为可以信赖一生的人忽然变得无法理解,终至走散,也就是一夕之间的事。
婚姻是如此令人难解的谜题,没人说得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即便说得清也无能为力。而一段婚姻维持的时间越久,割舍时需要的勇气也越大。
不管雨薇此刻有多难受,她都已经完成最艰难的部分——割离,以后她会慢慢恢复,转好。唯有那些仍在彷徨中犹豫辗转的人才是更痛苦的。
储晓冰突然发现,雨薇曾经受的压力似乎一下子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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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磊把电瓶三轮车开进新村大门,在导航的指引下找到37栋楼,他在楼前找了块树荫把车停好,叮嘱坐三轮车后面的老母亲,“妈你坐着别动啊!我两分钟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