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没回复,靳佑又发消息:【睡着了吗?】
  过十分钟,程徽还是没回消息,靳佑发出最后一条消息:【我开了个房间,2309】
  ……
  靳佑最初发消息时,是昨夜十点多,但等程徽看到消息,已经是次日上午十点,程徽正坐在车上,准备和程母一起去扫墓。
  指尖快速敲击着屏幕,回了一句:【昨晚睡得早,刚看见,扫墓回来再去找你。】
  手机收起,车厢内彻底陷入死寂,母女二人一句话都不说。
  从酒店到墓地距离不远,仅仅半个小时后,就赶到了墓地。二人下车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闷热,热的人喘不上气,天空阴沉,似乎是有一场大雨正漂浮在福东市的上空。
  二人在附近买了两束花,在程母的带领下,于上百个墓碑中,找到了杭父杭母的墓碑。
  黑白照片沾了些尘土,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程母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手帕,蹲下,将花束放下后,仔仔细细的用手帕擦拭着两张照片。
  程徽也跟着将花束放下,慢慢站起身,看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被一点点擦得干净。
  照片上的两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约莫三十岁出头,杭母的照片是笑着的,脸上依稀能看见酒窝。杭父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但略有不同的是他似乎稍稍歪着头。
  倒像是在朝着杭母那边靠近。
  程徽好奇:“这遗照是他们之前的合照吗?”
  “是我们三个人的合照。”
  程母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全家福上截下来的。”
  站起身,手里还捏着脏兮兮的手帕。
  程母看向一旁空着的墓地,特意交代:“以后我不在了,就把我葬在那个墓地里面,那是我提前给自己买好的墓地。”
  “到时候记得把我送回福东,别把我葬在岳海。”
  本来扫墓就让人郁郁寡欢,这话更是惹得程徽生气,简直像是挑动了她某根神经,登时像炸了一般:“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你别杞人忧天好不好!”
  “人生无常,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你能不能不说这些?”
  死亡的话题过于沉重,尤其对面还是自己亲生母亲。程徽仅仅是想想就已经眼底泛红,顾不得还在墓地,急的冲她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到时候你就自己照顾自己。”
  越说越让人难受,程徽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喊:“照顾不好自己!我就是照顾不好自己,我还没出息,你要是放心丢下我一个人,你就走!等你走了,我就嫁人!我就联姻!我要嫁给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
  “以后我也不会把你葬在福东,我就要把你葬在岳海!”
  墓地园的寂静被程徽彻底打破,周围几个来扫墓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丝毫不在乎,气鼓鼓的走在小路的枯叶上。脚尖触及一片翘起来的枯叶,猛的一踢——
  枯叶只是翻了身,依旧还在原地。
  倒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肚子火还是没撒出来。
  抬手快速从脸上抹了一把,擦去泪水,嘴里嘟哝着:“烦死了!整天让人不痛快!”
  程母看着她的背影,无力的呼出一口气,又看看墓碑上的两张照片,低声说:“徽徽正处于叛逆期,听不得这些话,不过她只是在跟我斗嘴,不是冲你们。”
  “等以后,她过了叛逆期,我再带她来见二老。”
  来的路上,车内气氛压抑,没想到回去的路上,气氛更压抑了。
  母女二人一句话都不说,各自看向窗外。开车的司机偷偷瞄了后视镜几眼,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静静的开着车。
  但实在不凑巧,又正赶上上班族中午下班的高峰期,堵车了。
  憋了一上午的闷热,也在此时以降雨的方式发泄出来。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落在地上炸成一片雨痕,一片片的连在一起,不多时,地面就彻底湿了。雨越下越大,半个小时后,已是大雨如注。
  坐在车内的三人不说话,默默看着车外。
  上了大桥后,远远地看见一座像是寺庙的建筑,程徽问:“西边有座寺庙?”
  司机往西边看了一眼,“对,那是清云寺,算是福东最有名的寺庙了。之前有几个电视剧都在这边取景,家里老人都说那边挺灵的。”
  一听挺灵的,程徽脱口而出:“去清云寺,我去上柱香。”
  司机瞄了眼程母的神色,见她不开口,只好应声好。
  车子下了大桥改道去清云寺,本来就堵车,又逢大雨,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愣是开了四十分钟才赶到地方。车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朦朦胧胧的一片,看不真切。
  程母看了眼腕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正要开口阻拦,但见程徽已经打开车门,撑着伞下车,终究还是没出声。
  原本要跟着一起去的司机,被程徽拒绝后,又坐回车内。他试探着问:“这清云寺听说是挺灵的,太太要不要也去上柱香?车里还有伞。”
  “不用。”程母看着窗外那抹黑色身影撑伞往寺庙走,抬手摁了摁太阳穴,闭上眼,“我不信这个。”
  *
  清云寺中,躲雨的人多。
  程徽撑着伞,着一身黑色长裙进了寺庙。在众人的目光下,从大门直入,四处张望后先去买香,一脚踏进了积水中,水过脚踝,小羊皮鞋被彻底隐在水中,她也毫不在乎。
  买来的香被点燃后,她一手撑伞一手执香往大殿去。
  到了门口,单
  手将伞收起,立好。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清楚感觉到鞋子里都是水,难受极了。
  她只能扶着门口的柱子,稍稍抬脚将鞋子里面的水倒出来一些。正要将另一只鞋里面的水也倒出来时,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里面,有人突然说了句:“水为财。”
  程徽闻声看去,是个中年妇人。
  妇人又叽里咕噜的说话,只可惜她说的是方言,程徽听不太懂,只是隐隐听懂了财和神仙之类的几个字。
  犹豫后,还是没把另一只鞋子里的水倒出来,就这么踩着鞋里面的水往殿内去。
  执香叩拜,香柱入炉后,跪在正中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许愿。
  殿内有几位僧人在,皆是双手合十站在一旁,就连殿外的人也探头偷瞄着她——毕竟这个时间就只有她一人在上香,难免会引人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的过去,程徽依旧稳稳跪在蒲团上。
  周围的僧人偷偷看她,又看看身边的师兄弟,像是觉得奇怪。门外的人也好奇,探头偷看的频率更高。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直到近十分钟,她还没起来。
  这到底是许了多少愿啊?!
  直到程徽将双手放下,伏身磕头,门口的人已经是明目张胆的看她了。
  近乎十二分钟的愿望,也不知道究竟是许了多少个愿望!
  门口有个妇人小声说:“这神仙也不容易,收了三炷香,听她说了上百个愿望。”
  随后程徽起身,又添了香火钱,才撑着伞离开。
  *
  回到车内,裙摆已经沾了些水,潮湿黏腻,难受的厉害。鞋子里也有水,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难受劲儿。
  更要紧的是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没能缓和,谁也不说话,司机更不敢出声,开着车将两人送回到酒店。
  进了大堂,程徽忽地想起来还要去找靳佑,只好随口找个借口:“我要去买点东西,你先上去吧。”
  两人的房间挨着,自然是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免得被她发现靳佑也来了。
  好在程母没多问,先上了电梯离开。
  程徽又特意等了两分钟,才朝着电梯口走去。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几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人却直接站在了程徽的面前,倒像是在刻意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美女,加个联系方式吧。”
  手机往前一递,上面赫然显示着某软件的二维码。
  程徽正低头擦着包上的水珠,看也不看他一眼,拒绝的干脆:“不加。”
  “别急着拒绝啊,就只是加个联系方式而已,先聊着,当个朋友也行啊。”
  男人没完没了,狗皮膏药似的跟着进了电梯。
  还喋喋不休的说:“昨天晚上我们几个还在那个民宿门口的饭店遇见你了,那家店味道还可以,你要是有时间,我们今天带你去一家更好吃的饭店,怎么样?”
  程徽本来就一肚子火,身上的潮湿也更让她心烦,没成想还遇到个狗皮膏药——还不止一个。
  男人跟进来后,他的几个朋友也都一起跟进来。
  一时间,电梯内各种香水味混杂在一起,难闻的让人只想呕吐。程徽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离她最近的男人脸上,盯着只看了两秒,就在男人以为她要答应加个好友时,翻涌而上的恶心忽地先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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