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陆洺紧张的心一点点放松, 想到什么又猛地收紧，暗暗抠着手问道：“你……不抵触吗？”
  “什么？”宋野看向他。
  不知为何，他在陆洺那双漆黑的眼中察觉到一丝恐惧，微乎其微。
  就算陆洺嘴角勾着浅笑，但宋野感觉不到一点笑意，像是认真在问问题。
  还没细究，风一吹，陆洺睫羽一颤, 那细微深埋的情绪消失不见，无法探查。
  “我记得你……”陆洺看向别处，竭力控制住声线平常，垂下眼帘, 颤动的眼睫却暴露他的慌乱。
  长风过境，湖面一片水波荡漾，林木沙沙作响，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带了磨砂的质感。
  “恐同？”
  最后一音落下，陆洺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得死死抠住手背。
  众人都期待地看向宋野，也满是疑惑。
  十年前耽美小说漫画横行，女生们磕生磕死，他对此可是嗤之以鼻的。
  宋野敛神深思。
  陆洺久等不到答案，等待的勇气直线下滑，扣住椅子扶手就要起身。
  此时身侧却传来一声轻笑。
  宋野笑道：“那时候见识短浅，不了解世界的多面性，我替年少的自己道个歉。”
  注意到周围人震惊的神情，他认真道：“爱是心之所向，无关一切，何况性别。喜欢没错，开心就好。”
  众人一阵惊讶。
  十年前宋野没个正形，现在收敛许多却也不多沉稳，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他这么真诚的道歉。
  更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
  陆燃鼓掌：“学没白上啊，思想进步了。”
  张诚附和：“知道的知道你是出国留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回炉重造了。”
  宋野失笑。
  余光瞥见陆洺肩颈慢慢放松，眼皮一跳，有个大胆到吓人的猜测。
  “你不会……”他没敢往下说。
  若陆洺是，他当着这么多人问出来，他会死。
  若陆洺不是，他当着这么多人问出来，他还会死。
  左右都是一死，他还没蠢到那种上门送人头的地步。
  陆洺像是意识到什么，刚放松下去的脊背一点点绷直，抬起的眸子里深沉凝重，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慌。
  下一刻却见宋野微微拧眉，略有不满：“你不会快感冒了吧，鼻子都冻红了。”
  陆洺一愣，收紧的瞳孔蓦然放大。
  宋野往边上挪了点：“别传染给我。”
  说着，伸长手臂，从不远处的背包里抽出个毛毯，看也不看丢过去。
  陆洺茫然接住毛毯，上面印着只粉嫩嫩的……小猪佩奇，正和他打个照面。
  “……”
  陆燃搓了搓手臂，此时天色渐晚，昼夜温差的效力体现出来。
  “野子，我也要。”
  “没了。”宋野答得轻松。
  陆燃：“qaq？”
  唯一的毯子给死对头？
  他心里感慨道，野子的职业素养真高啊。
  白胜道：“天凉了，大家都穿厚点吧，别感冒了。”
  众人穿着厚外套重新围坐在一起，只有陆洺身上盖着件和他风格格格不入的毯子。
  方才所有人去穿衣服，他动都没动。
  失神似的，盯着毯子发呆。
  白胜见人来齐了，问两人：“八个瑞士卷的问题，你们的答案呢？”
  宋野：“全给他。”
  陆洺：“全给他。”
  宋野诧异看着陆洺，脖颈都绷出一道青筋：“为什么？”
  他以为大少爷会全部占为己有，甚至炫耀得在他面前吃。
  众人也满是疑惑，孩子呢孩子呢？
  陆洺看过去，嘴角一勾：“八个，撑死你。”
  宋野眼睛微眯：“……八个，齁死你。”
  有人问道：“孩子呢？一个也不给他们吗？”
  宋野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是他没解释清楚，清清嗓子。
  “第一，我没有孩子。”
  “第二，就算有孩子也不可能是和陆洺。”
  “第三，就算我俩有孩子，也不可能有两个。”
  前两句还算正常，第三点就有点说不通了。
  陆洺有些想笑：“为什么不能是两个，儿女双全不好吗？”
  宋野先是无语看他一眼，坐正，开始一本正经科普。
  “现目前，男性生子技术还在早期研究阶段，雄性大鼠能通过移植子宫成功孕育后代，还未在应用于人体。”
  “就算成功攻克技术和伦理问题，应用到临床。一个胚胎已经很难，别说两个了，你身体吃不消的。”
  他对陆洺抛过去个“明白了吗”的眼神。
  陆洺属实没想到他这么讲究科学，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忍着笑反问：“为什么是我生？”
  宋野震惊：“代y是违法的！”
  陆洺微微拧眉：“……”
  这家伙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收养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亲生？
  还是……在暗示什么？
  陆洺眯了眯眼，试图看透宋野心底。
  他很快否认。
  看着宋野瞪出的上眼白，有神的眼睛里写满真诚，肯定是真不懂，而且他的智商也演不出来。
  他笑骂道：“蠢货。”
  宋野：“……”
  白胜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着推下眼镜。
  “最后一个问题——遇到喜欢的人，追不追？”
  宋野毫不犹豫：“追！”
  陆洺眸光暗淡：“不追。”
  宋野再次诧异看过去：“不追等什么，等后来者居上，你喜欢的人结婚，你随份子就满意了？”
  他印象里的陆洺绝不会婆婆妈妈。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字，还是因为陆洺过于窝囊的回答气愤，脸泛着层薄红。
  陆洺不想多解释：“下一个环节。”
  可宋野像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扣住他手腕：“回答我。”
  陆洺挣扎几下，没能挣出来，有些自暴自弃道：“我又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对上宋野好奇的目光，他霎时心头一紧，话音也低下去。
  “窗户纸捅破，连朋友都没得做。”
  宋野是行动派，从不瞻前顾后，十分不理解这种回避。
  纳闷道：”你不追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一句话扎进陆洺心口，握在手腕上宋野的手还在晃着催促，像是刀子在胸腔里搅动。
  他有些喘不上气，低头笑了声，像是自嘲，清浅的声音被呼呼的风声吹散，只有他自己听到。
  “他不会喜欢我的……”
  宋野没听到，以为陆洺打定主意不说，再好奇也没法再问。
  想着回头再说。
  他笑道：“看来你是天生喜欢随份子。我结婚能不能包个大红包啊，让你倾家荡产那种最好了。”
  众人错愕。
  “倾家荡产”这种词怎么和结婚配在一起的？
  陆洺没抬头，没什么情绪“嗯”了声。
  宋野也有些诧异，怎么没什么反应。
  不应该先冷嘲热讽他没对象，然后炫耀自己的身价吗？
  看着人低着头，有些蔫蔫的，宋野直接摸上他额头。
  陆洺吓得往后一仰。
  那只手跟着他动：“别动。”
  宋野眉皱了松开，没发烧。
  正要收回来的手一转，提着落在陆洺小腹的毯子盖到肩膀。
  随后若无其事地从桌上拿起杯水，感受到陆洺投来的目光，扬了扬气泡水：“你要喝？”
  陆洺嘴角偷偷提了下：“你喝吧。”
  白胜此时拍拍手，吸引所有人看过去：“下来是对视比拼，不能眨眼，不能笑，不能说话，对视时间最长的获胜。”
  大家跃跃欲试。
  陆燃和张诚试了下，看到熟悉的脸，一秒不到就笑喷。
  “不行不行，太难了，脸都笑僵了。”
  因为对彼此太熟悉，见对方故意绷着脸不笑而五官扭曲，越发绷不住笑。
  一人笑，跟连锁反应似的，全线崩盘。
  宋野脚碰下陆洺：“好好玩，我要住大帐篷。”
  陆洺笑道：“以天为盖地为席，这个最大。”
  宋野无语抿唇，懒得再费口舌，直接掰着陆洺肩膀让他转过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盖住了他的眼睛：“准备好哦。”
  白胜等所有人准备就位，掐下秒表：“预备——”
  “开始！”
  宋野放下手，露出双带着震惊的眸子来。
  陆洺随他妈妈，生了双含情桃花眼，不需要多少情绪，只需要认真盯着人，便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
  可他从不给人误会的机会，要么冷眼斜视，要么睥睨下视，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时常让人觉得他不好相处。
  或是对着宋野眼含讥讽轻蔑，眼尾向上，带着挑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