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余没有理由轻生的啊。
  周令想象不出林余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管的样子。
  从得知消息到现在,他甚至连林余的面都没见上。
  也许是弄错了呢?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周令越发怀疑现在面临的一切,摸出手机给林余打电话。
  长久的嘟声后,响起“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的提示。
  周令又改为发微信,消息已发出,便被标记了红色感叹号,下方跟着“你还不是他的好友”。
  还没等周令反应过来,一张病危通知书被送到他的手上。
  医生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夹杂着很多周令听不清或听不懂的词,大意是林余窒息时间太久,大脑遭受损伤,肺部损伤,多次出现心脏停跳、呼吸暂停,情况不容乐观。
  他好像听见自己跟医生说了“求你一定要救他”,又好像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出口。
  医生很快匆匆离开。
  周令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拿走的纸箱。
  记忆的碎片开始串连。
  林余丢掉了和他有关的回忆,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独自跑到曾和他来过的度假区,想要结束自己……
  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这个念头,让周令的身体运转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与这个念头一起出现的,还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掉。
  他立刻开始行动。
  三个小时后,林余再次脱离生命危险,继续在icu接受观察,生命体征稍稳定,立刻转入本市最好的医院,经由多名专家会诊后,当晚接受手术,主刀医生为由素有“脑科圣手”之称,同时也是医院最大资助及合作方白氏集团的大公子——白凛。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白凛走出手术室,对着熬红了眼睛的周令摘下口罩,言简意赅道:“手术很成功。”
  林余被重新送进icu之前,周令得以短暂地跟他见面。
  说是见面,其实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病床上扣着氧气罩的人。
  很脆弱,很陌生,很……不像他见过的林余。
  白凛知道周令和自家弟弟的关系,但他能抽出空隙接这台手术已是极限,没时间再多做寒暄,只让周令有什么事联系值班医生,便匆匆离开。
  当晚城中心出了个车祸,急诊忙得一片混乱,周令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去麻烦他们,默默找了个椅子,在窗边坐到了天亮,看着太阳由红变黄,慢慢升上树梢,挂在天空的一角。
  临近午饭的时候,他下楼买了两碗白米粥,一碗喝了两口便推开,另一碗仔细装好带回医院。
  回来的时候,他在大门口碰到了李家阅。
  李家阅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周令不愿多说:“没什么。”
  李家阅看一眼他手里的粥:“嚯,照顾人呢,谁呀,值得你这么花心思,还亲自出来买粥,也没听你最近有什么新动静啊?”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难以置信道:“你不会还在和那个林什么的一起吧?”
  “林余,”周令皱起眉纠正:“他叫林余。”
  “好吧,”不用周令发问,李家阅自顾自解释道:“咱俩也算难兄难弟了,这不,蒋科得了流感,在医院挂水呢,非要吃大门口摆摊那大娘煮的馄饨,就知道支使我。你家那位呢?也是流感吗?”
  话音未落,李家阅的手机响起来,是蒋科在催他。
  “算了算了,一会儿再说,我先买馄饨去。你在哪个病房,一会儿发给我,我来找你啊。”
  周令没再理他,拎着粥上了楼,依旧坐在原先的位置。
  大约过了一小时,李家阅竟然气喘吁吁地找过来了。
  “靠,你怎么在这儿,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见吗?我怕你出啥事,又是找老白又是求护士的。”
  说到这儿,李家阅的声音小了一些:“我刚听说,那个林,呃,林余是吧,他在icu?怎么回事啊?需要我帮忙吗?”
  他在周令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周令没心情跟他解释,但他了解李家阅,如果不弄个清楚,自己别想再清净,而且这种事,云端森林那边也不可能完全压得住,他只好省去所有细节,告诉李家阅林余因为之前的事受刺激轻生。
  “啊……”
  李家阅小声惊呼了一下,安静下来。
  他虽然没少跟人纠缠,并且大多数情况下,是被一群误把玩乐当真心的人纠缠,却也从没经历这么极端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不想欠别人的,”周令沉沉地看向重症病房的方向,“等他醒了,他要什么我给什么。”
  “可他连命都不要了,还能要什么?”
  “如果他要我爱他,那我就爱他。”
  第40章 后悔了
  李家阅没待多久,就被声称暂时失去自理能力的蒋科叫走了。
  周令一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白粥凉透时,突然很想下楼抽烟,但最终没有起身。
  大约两分钟后,医生告诉他,林余醒来了,他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
  周令换上防护服进入重症监护室,在一阵令人抓心挠肺的滴声中,走近了被一堆仪器围绕的病床。
  尽管昨晚匆匆看过一眼,周令还是难以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与记忆中的样子联系起来。
  林余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脸上扣着氧气罩,眼窝瘦得凹陷,头发被剃掉了,裹着厚厚的纱布,两只胳膊放在被子表面,袖口漏出毫无血色的手腕,夹在指尖的血氧仪拖着冷冰冰的线管,还有其他分不清用途的管道,从各个方向延伸,托着中央虚弱的生命。
  其实过去,周令常觉得林余看着病恹恹的,可那时,他尚且是活生生的,牵起来是温暖的。
  现在的林余,就像冬天结束时一捧残雪,抓不住,握不紧,每一秒都像在消失。
  周令想握他的手,又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让他难受,只好轻声唤道:“林余。”
  林余只是看着天花板,缓慢地眨眼,像是没有听见。
  “林余,”周令又喊了一声,“我来看你了。”
  林余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对不起,之前是我做得不对,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我会弥补你的,等你好起来,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进来之前,周令没想好要说些什么,现在一开口,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林余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周令对此并不介意。
  之前的事,是他伤害了林余,林余生他的气,不理他,都是应该的,只要林余好起来,这些都可以慢慢来。
  只要林余好起来。
  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过,这个看似微小的愿望,会成为困住他一生的枷锁。
  现在,他只是情不自禁地畅想着那一天来临的时候。
  “以后我们时间充裕,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不过要等你先养好身体,到时应该就是四月份了,正是赏花的好时候,我们去西双版纳,或是云南昆明,还有伊犁的杏花也很漂亮……或者你想去国外?意大利怎么样,到时候还可以去体验手工皮具,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还有,你不是喜欢小猫吗?我们可以买一只,一起养,我给它买猫粮,你给它梳毛,把它养得胖胖的,每天睡在你身上。不过你也得锻炼一下才行,听说有的猫可以长到二十斤,就你这小身板,别被压坏了……”
  周令想到那个场景,不禁有些出神。
  他从没意识到,自己也能构想出这么安宁、寻常、无聊,并且与现在的他如此格格不入的生活。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林余已经闭上了眼睛,重新陷入了昏睡。
  周令心头一紧,刚要出去叫人,随即想起医生提醒过,林余清醒的时间不会太长,中途睡过去是正常的,这才慢慢松一口气。
  林余一共只醒了不到十分钟,周令在病房里待到了探视时间结束。
  医生说,林余术后指标恢复得不错,要是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出现,今晚也许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病房已经安排好了,跟之前一样,是住院部顶层的套房。大约见周令脸色实在难看,医生顺带劝他先去病房休息一会儿。
  “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有精神照顾患者,您说是吧?”
  周令敷衍地点头,却还想继续等着。
  但不知是不是刚刚说太多话,坐下的那一刻,他忽然饿到手脚虚软,不得不先去弄点吃的,以免林余还没出来,他自己先晕倒了。
  这个点,已经过了医院食堂供餐时间,为了尽快赶回来,周令直接在医院大门最近的小店里随便点了个套餐。
  端上桌的东西难以用肉眼分辨是什么菜,放在以前,他宁愿饿着肚子,也不会让这种糊成一团的食物进入自己的嘴巴,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光,到最后也没尝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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