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许是陈婉华的目光太过炽热,沈知言垂下长捷,掩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沈知言轻声道:“我知道。”
他的双睫轻轻颤动,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爱我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听到沈知言这样说,陈婉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惊喜取代。
但这份惊喜,很快便湮灭在了沈知言接下来的话中。
“可是,伯母,我们之间……隔着顾杨的一条人命。他爱我,也爱他保护的那个人。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对于沈知言的话,陈婉华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细细辨析着他言语间的试探。
良久,她叹了口气。
“这件事,你不要怪他,他是真的没有办法。阿铎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妈妈。”
早在陈婉华找他的那天,沈知言便隐隐有了猜测。
他无法忘记,那天顾铎抱着他,说自己没有办法时,语气中的绝望。
沈知言一直在想,那个让顾铎如此痛苦,却仍执意维护的人,到底是谁。
他怀疑过华清礼,也怀疑过徐胜宇。可那天在顾氏会所门前,看到等待他的陈婉华时,一切便有了答案。
尽管事先已经有所怀疑,但听到陈婉华亲口承认,沈知言的心还是猛然一痛。
此时,一个无比残忍的认知在他的脑中逐渐清晰——
他和顾铎,真的没有以后了。
沈知言想像以往一样,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怎么也无法做到。
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在挤压他的心脏,堵得发胀,那么疼……
怎么会那么疼。
沈知言垂着头没有说话。
陈婉华看不清沈知言的表情,但她既然发出了今天的邀约,就是想将事情彻底解决。
于是,她的坦白还在继续。
“当年,他父亲在办公室里,被顾铄和老太爷联手逼迫,签下了转让协议。后来他心脏病发,被送去了医院。他本就积劳成疾,身体亏损严重。那天,医生说……他活不长了。”
提及往事,陈婉华敛去了此前的种种情绪。
沈知言见过陈婉华几次,每次她都是一脸和善。沈知言从来没有想过,那双饱含慈爱的眼睛,竟然能变得如此冷漠。
“我丈夫要死了,总得有人陪葬。”
陈婉华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知道,阿铎不会放过顾铄。但这不够。我爱的人死了,顾铄和老太爷爱的人也得死,这才合理。”
说着,陈婉华看向沈知言。
许是想到死去的人是沈知言的哥哥,她眼中的森寒这才稍稍收敛。
“我知道,我丈夫的死和顾杨没有直接关系。可这一切,都源于顾杨的夺权。杀人的人该死,刀就无辜吗?”
沈知言没有回答陈婉华,他向来不审判对错。
他一路走来,早已经见识过了黑白之外的色彩。
这世上的规则太多了。明里的,暗里的,有权的,有钱的……规则总是因人而异。
没有对错,只有后果。
沈知言直视着陈婉华,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做的。”
陈婉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让阿铎的司机对顾杨的刹车动了手脚。但这件事被阿铎知道了,他当时为了保护我,不顾自己染上嫌疑,强行删掉了那天车库里的监控视频。”
沈知言微微蹙眉,“这么大的事,你让他的司机去做,就不怕那个司机出卖你们吗?”
“不会的。”陈婉华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他的司机叫江蛰,是我资助的学生。我将他从山里带了出来,他对阿铎十分忠诚。后来,他畏罪自杀了。说起来,那个孩子也是被我连累的。”
闻言,沈知言眉头皱得更紧。
“可是……”陈婉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知言,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曾经真的很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说着,陈婉华的眼神黯了黯,她凝视着咖啡杯,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天,阿铎的父亲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许错了愿。他说……他如果还有时间,那他余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我和孩子能舒心顺遂。”
顿了顿,陈婉华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我知道,他听到了我对江蛰的吩咐,他不想我的手上沾血。比起报仇,我更想我丈夫如愿。所以,那天我其实打过电话,让江蛰收手。可是……晚了。江蛰还是动了手,顾杨还是坐上了那辆车。”
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陈婉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慈爱的笑容——那天在寿宴上,她也是这样对沈知言笑的。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很多年,如今终于说出来了。知言,其实挡在你和阿铎之间的,不是你哥哥,而是我。”
陈婉华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笑道:“我已经亏欠了阿铎一个正常的童年,不想再连累他的现在。我年纪大了,余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我儿子快乐。和你在一起时,他真的很好很好……知言,如果我愿意赔给你哥哥一条命,你的仇算报了吗?”
看着眼中含泪的陈婉华,沈知言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
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过一种别样的关怀,他不知道那算不算母爱,却让他无比渴望亲近。
可是……
沈知言听完陈婉华的话,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在南山疗养院的书房里,顾老太爷的那段录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沈知言微微一怔。
沉默了许久,沈知言迎着陈婉华希冀中带着恳求的目光,摇了摇头。
“伯母,这件事有问题。”
第80章 “沈知言,明天见”
听到沈知言的话, 陈婉华愣了一下,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沈知言仔细回想着江蛰的录音,结合陈婉华刚刚的讲述,总觉得有一些怪异之处。
“伯母, 顾老太爷那里, 有一段江蛰死前的录音。”
说着, 沈知言拿出手机, 翻出了一个音频文件。
那天他去找顾老太爷, 从踏入南山疗养院的那一刻起, 手机便一直处于录音状态。
“录音?”
陈婉华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这段录音的存在,闻言,不由有些震惊。
随着沈知言按下播放键,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传出。
“我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 所以有些事,必须要说出来。我叫江蛰, 是顾铎先生的司机。顾先生曾指使我对顾杨的刹车动手脚。我没有办法,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我得活着。所以,我照做了。顾杨死后,顾先生给了我一笔钱,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但前不久, 我发现有人跟踪我。我知道,等这场风波结束后, 我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天御的势力太大了,我无力抗争, 但我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怎么可能!”
录音播放完毕,陈婉华猛然拍桌而起,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略显尖锐。
“江蛰怎么会……即便要指认,这件事也是我让他做的!”
沈知言能理解陈婉华此时的激动,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正常来说,即便指认,他指认的真凶也应该是您。”
顿了顿,沈知言意有所指道:“而他说的,却是‘顾先生’……”
“顾先生……”
沈知言的话让陈婉华逐渐冷静下来。她缓缓坐下,反复琢磨着那段录音。
忽然,她恍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知言。
“知言,江蛰从来不会称呼阿铎为顾先生,这一点你可以去查证。当年认识江蛰的人不少,他们都可以作证。”
说完,陈婉华缓了缓激动的心神,一字一句笃定道:“这件事背后,有顾家其他人的参与!”
对于顾家的人员关系,沈知言了解得并不深入,但陈婉华的猜测,正是他心中所想。
“现在想来,这段录音中,的确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沈知言蹙眉,逐条梳理着自己的疑惑。
“他刻意强调自己有‘老婆孩子要养,得活下去’,可最终却跳了海。他说‘天御的势力太大,无力抗争’,可当时顾铎刚刚夺权,在天御有话语权的顾家人,并非只有他一个。还有……”
说到这里,沈知言抬眸,回视着陈婉华。
“您敢将这种事情交给江蛰去办,必然是深信他对顾铎的忠心。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会对顾铎说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种话吗?”
陈婉华毕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
她听着沈知言的质疑,敛眸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想……会不会有一位‘顾先生’,用他的老婆孩子作为要挟,逼迫他指认顾铎。所以,他才在录音中留下了这些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