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原来,长大后的沈岁安,长这个样子。
他的五官轮廓没什么变化,一眼便能认出。但他的气质却内敛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刺头”了。
沈知言明明在笑,可他的笑中却弥漫着悲伤。
顾楠看着这样的沈知言,一时手足无措。他轻轻拍了拍沈知言的肩膀,“喂,你没事吧?”
听到顾楠的关心,沈知言这才将沉浸在照片中的注意力抽离出来。他转过头,给了顾楠一个安抚的眼神。
“没事。”
接着,他又问道:“你哥的房间还在吗?”
顾楠摇了摇头,“我哥和我爸妈相继出事后,小姑就让人把他们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东西都被丢了。”
“丢了?”沈知言不由有些诧异。
“嗯……”
提及此事,顾楠的声音微微发闷,情绪也显得有些低落。
“当时我在国外,只接到过我哥的一通电话,嘱咐我要听小叔的话,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他们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国内……”
直到此刻,沈知言才恍然惊觉,眼前的这个人……
是沈岁安的亲弟弟。
意识到这一点,沈知言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抬手,轻轻揉了揉顾楠的头发,宽慰道:“没事。你哥肯定很庆幸,出事的时候你没在国内,没有受到牵连。”
话说到这儿,沈知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你在齐总那边……做的怎么样?”
顾楠想也没想,便用力地点了点头,“挺有意思,我跟徐晴晴他们剧组,人都挺好的。”
沈知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他偏头打量了一会儿顾楠,扬了扬唇角,勾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
“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你哥哥……曾经也是我哥哥。”
顾楠此时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可话刚到嘴边,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打砸声。紧接着,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清晰地在走廊中响起。
“贱人!你还能做什么!”
顾棠震怒的斥责从门外传来,声音大到他们在屋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一个少年抽泣的声音。
“哭!就会哭!我就纳闷了,都他妈是孤儿,你怎么半点都比不上人家沈知言!人家能给我小叔找人脉,你他妈能干嘛!让你画个设计图都画不好,还有脸哭!怎么?你养母死了,心就不在我这儿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不是的!不是的,棠少……”
沈知言一下子就听出了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是那个叫颜青的少年。
他猛然起身,却见顾楠还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沈知言面露疑惑,“这什么情况?顾棠打人,没人管?”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管得着?”
顾楠撇了撇嘴,“这才回老宅住几天啊,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那个男孩也挺能忍,顾棠那傻逼一个月十万包的,打都打不走。”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推搡声传来,伴随着一道砸地的闷响,门外响起了颜青带着哭声的哀求。
“棠少,我错了,我能画好的,你别走……啊!”
“那就画好了再说。”
顾棠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抬脚离去。
沈知言打开房门,就见颜青瘫坐在地上,在无助地哭泣。在他稚嫩的脸上,一道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第72章 老太爷的怀表
当见到沈知言和跟在他身后的顾楠时, 颜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急忙胡乱擦了擦眼泪,有些不知所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敛下满眼的委屈,轻声道:“沈先生、楠少。”
沈知言看着颜青脸上那道刺目的掌印, 蹙眉道:“顾棠他……控制了你?”
听到沈知言的话, 颜青不由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后, 忙连连摆手, 焦急地解释道:“不、不是的, 棠少对我很好!他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压力太大, 控制不住脾气而已。”
沈知言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不解道:“可他都对你动手了。”
颜青的神色更加慌乱,他忙低下头,侧过脸去,试图用头发遮挡住脸上的痕迹, 嗫嚅道:“他之前不这样的……就是最近工作不顺心,我又没做好他交代的事……”
说到这里, 颜青微微抬起头,偷偷看了沈知言一眼, 又迅速低下头去,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顾棠刚才在骂颜青时,似乎提到过“设计图”的事。但沈知言对顾棠他们的事并不感兴趣, 因此便也没有多问。
顾楠见状,耸了耸肩膀, 将头偏向沈知言,“我说什么来着?人家两个好着呢。走了,没咱们的事儿。”
沈知言神情复杂地看了颜青一眼, 听到他话里话外对顾棠的维护,总算是懂了顾楠所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管是为了钱财也好,还是动了真情也罢,既然颜青对顾棠如此死心塌地,沈知言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于是,他对颜青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顾楠回了客房。
可就在沈知言转身的一刹那,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颜青,却缓缓抬眼,脸上神色莫名。
他的目光一寸不错地落在沈知言身上,直到客房的门将他的视线彻底阻绝。
因为记挂着沈知言,顾铎很快便将事情处理妥当。余下需要跟进的工作,全都交给了高筝和傅弛。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愿耽搁,就带着沈知言匆匆离开了顾家,一刻也不想多待。
黑色宾利缓缓驶出顾家老宅的大门,在西山南麓蜿蜒的盘山道上疾驰而去。
路上,顾铎频频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沈知言,见他数次欲言又止,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话,你可以随便问。”
自从知道顾杨就是沈岁安后,沈知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既有终于找到沈岁安的释然,又有确定沈岁安已逝的怅惘。
可当他好不容易从复杂交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时,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对一些事情的猜想和……恐惧。
就像那天,在得知那篇博文中顾杨的照片有问题时,他左右脑互搏,给顾铎找了无数个借口开脱。
现在的他再次陷入了两难——他既担心一些真相令他无法接受,又不甘心稀里糊涂地被人蒙在鼓里、任人摆布。
更何况,沈知言从来都是主导型的人。
他对顾铎最大的让步,就是放任对方在床上的胡作非为。顾铎说那是“情趣”,所以他可以做出妥协。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从顾铎今天的种种表现来看,沈岁安的事,他显然早已知晓。然而,他却从未向自己这个当事人透露过只言片语,甚至在自己发现端倪后,依然自行做了处置。
因为对方是顾铎,所以沈知言会不自觉地对他放松警惕。今天的事但凡换成别人来做,他那根敏感的神经,早就拉响了防范的警报。
沈知言神色复杂地看了顾铎一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将疑问说出了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沈知言欲言又止时,顾铎就猜到了对方想问什么。因此,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给我画肖像的那天,我知道了你是顾杨那幅画的主人,于是就去调查了阳光福利院。顾杨的身世,其实之前就有过一些传言,只是当时被顾铄他们压了下去。那次调查后,我就确定了,顾杨就是沈岁安。”
“那为什么瞒着我?”
沈知言的问题接踵而至。
“因为我害怕。”顾铎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声音有些艰涩。
“你们一起长大,他对你来说又那么重要,而我,还是他死亡的既得利益者。那时我们才刚好没多久,你本来就是半推半就才跟我在一起的,我怕有他横亘在我们中间,你会选择抽身离开。后来得知我爷爷还指使胜叔对你下过杀手……你的人生被我们顾家毁成这样,我就更没有勇气告诉你了。”
顾铎的这番话,让沈知言想起了,曾经确实有一段时间,顾铎显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那时的沈知言还不明白顾铎患得患失的原因。现在想来,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顾铎表情真挚、态度诚恳、言辞恳切,每一句话都像是发自肺腑。
可是……
沈知言悲伤地发现,他已经不敢相信了。
顾铎当初对他的判断没有错,由于生活环境和过往经历的原因,他心思敏感,又极度缺乏安全感。
因为喜欢,所以他愿意给顾铎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无所顾忌的偏心。
然而,一旦得到的回馈中,出现了谎言和隐瞒,他精神的自保机制便会不由自主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