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没有,”沈时雨道,“我在写我们专业课的作业。”
  这句话比沈时雨在《宗教课》上写笔记还让骆衍惊讶。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阳光灿烂地贴了过来:“嗐,学长,好学生怎么能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作业呢,你这样姚教授很难办哒~”
  沈时雨:“......”
  他停下笔,从浩瀚的知识中抬起头,“道德小卫士”正勾着唇,露出“找茬真快乐”的表情。
  沈时雨敛下眼眸:“你要说不出有营养的话,从现在开始就闭嘴!”
  骆衍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
  当沈时雨那双漂亮的眼睛剜过一记眼刀、薄而红润的嘴唇紧抿着面颊却浮现浅淡的粉时,他甚至有种奇异的欢喜,心痒痒的。
  几乎没有犹豫,骆衍竖起手掌,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上课举手的简化版:“学长,还有一个问题。”
  沈时雨深吸一口气:“问。”
  骆衍汤姆猫对手指:“关于同||性||恋问题,学长,你怎么看?”
  时间停滞一秒。
  在短暂到近乎不计的一瞬息里,沈时雨仿佛看到宇宙大爆炸,冰川迁移、海水倒灌、大陆板块碰撞,以及成为骆衍护工的那一天。
  他挤出个礼貌的微笑,艰难道:“其实,你可以不在一门告诉你戒||色的课程上谈论性向问题。”
  “为什么不能?”骆衍脸上的吊儿郎当倏地减少几分,他像是小朋友遇见心爱的玩具,非要得到,锲而不舍,“学长,你知道大部分人其实是双性恋吗?”
  双性恋.....么?
  沈时雨手指不由自主一蜷,攥在了掌心。
  他的心脏因为骆衍脸上的认真执着和一直藏匿的压迫感怦然跳动,这个问题或许是骆衍好奇、随口一提,又或许是他思忖良久、某一个时刻一定要得到的答案。
  只是,他怎么会想到在自己这里得到解答呢?
  沈时雨难得词语匮乏,他强作镇定地避开骆衍直白的眼神,吐息几秒后,才缓慢开口:“骆衍,我——”
  “第七排靠窗戴眼镜的同学,请叙述一下你的观点。”
  骆衍的心悬在嗓子眼上,就差零点几秒,沈时雨就会保护或者毫不留情把悬吊他心脏的细线剪断、任由他的心脏摔个七八瓣,怎料,就这么寸的被人卡了话点。
  骆衍脸垮了下来,他眉头拧着回头,正想问问哪位好大哥见不得单身狗脱单,就看见周遭人安静又目标明确地看着他。
  骆衍:“嗯?”
  讲台上姚教授精神矍铄的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小伙子没听见嘛,叫什么名字,来代课的?”
  骆衍的知名度不是买水军买的,前排立刻就有人抢答:“老师,他叫骆衍。”
  怕老教授记不住,还加了tag:“就是救了十一个人、眼睛看不见的骆衍。”
  听到同学们这么给力,骆衍松了口气,这学期的老师,无论哪个课程,听到他身残志坚来学习,提问什么的基本都会绕过他。
  果然,老教授想起全省通报表扬的事件后,满意地点点头:“骆衍同学很不错啊。”
  他打量了骆衍一番,颇为仙风道骨地说:“骆衍同学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眼神清澈明亮,心地勇敢纯正,正好回答这个问题。”
  骆衍:“......”
  人麻了。
  他压根没听老教授讲课。
  骆衍四下张望,他本来想问沈时雨刚刚教授说了什么,转头想起,他又拉着学长说话,学长还学其他科目的,更不知道了。
  骆衍咬了咬牙,正要灰溜溜说自己才疏学浅,身旁传来熟悉的清越好听的声线:“‘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怎么理解。”
  骆衍震惊地看了身旁三核处理的学神一眼,随后诚实地压低声线求教:“学长,怎么理解?”
  沈时雨不相信这么简单的问题骆衍真的不会,他睨了骆衍一眼,没好气敷衍道:“让你不要好||色。”
  第36章
  让我不要好色?
  骆衍故作思考状心里嘀嘀叭叭:
  我好色吗?
  没有吧。
  虽然学长长得惊艳殊绝、让人一见倾心, 但他还是把持住了啊。
  况且,在课堂上这样回答问题未免太过直白,就算老教授思想开明, 这间教室总归有思想保守和他一样认真搞纯爱的人的。
  骆衍有些犯难,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 终于回忆起高中语文老师教给他翻译文言文的方法——直译。
  他清了清嗓子, 自信且沉稳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把美色当成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把空气当成美色一样稀松平常。”
  话音落地, 偌大的阶梯教室成功死寂一秒。
  沈时雨宕机的表情渐渐生动,眼睛里的惊愕无法掩饰。
  他侧眸向站立笔直,高大明朗的青年, 眼前闪过无数个感叹号,再天真的人, 也能看出他刚刚的话不过随口说说, 怎么骆衍就信以为真了呢?
  周遭无数眼神交汇聚集,窃窃私语顺着凝滞的空气传入沈时雨的耳尖, 他粗略一扫, 看清几位同学脸上的戏谑和吃惊, 心里涌上一丝后悔。
  骆衍语文像是体育老师教的,他本该知道,骆衍八成真的不理解的。
  沈时雨眼底盛着愧疚,他轻轻拽了一下骆衍的袖子,想把姚教授刚刚的解释给骆衍复述一遍, 没想到, 比起他的动作,姚教授先乐呵呵开了口。
  大概教授也没想到有人真的会直译出这么个玩意儿。
  姚若成看着电子屏幕上《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中标红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问骆衍:“小骆同学,你是这么想的吗?”
  骆衍的脑回路有时候新奇地让人惊叹,他竟然把姚若成的问题理解成问他赞不赞同这句话。
  骆衍坚定地摇摇头:“这是这篇文章的话说的,我不这么想。”
  姚若成真的来了兴趣,他手拄在讲桌上,通透的眼眸里写满他的好奇:“小骆同学,那你是怎么想的?”
  骆衍垂眸看了眼沈时雨,借着薄薄的玻璃镜片的遮挡,他注意到沈时雨脸上流露出的抱歉。
  那是无论谁都会心软、心动的表情。
  骆衍沉吟片刻,认真又略显尴尬地挠挠头,诚实道:“老师,我现在正年轻,实在没办法色即成空的。”
  这句话跟“老师,我正是好色的年纪”有什么区别,教室里的笑声明显起来,就连沈时雨都忍不住扶额叹气:
  骆衍真就一个文综天才啊。
  骆衍丝毫不在意外界环境的调侃,他绞尽脑汁想到一段适合剖白的小学五年级作文:“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要像喜欢宇宙一样热烈真诚地喜欢他,我认定他是最重要的人,自然想和他分享清晨落日、夜灯烟火,又怎么能把他当成空气一样视而不见呢。”
  周围的笑声随着骆衍的话变得模糊、朦胧、虚幻,沈时雨原本无奈的神情淡在脸上,像遇到了乐谱中的休止符,留下片刻怔忡。
  这些话是陷落在花季的少男少女才能说出口的冲动誓言,但是骆衍、作为津江市顶级家族的贵公子,拥有最可能违背情感诺言的资本,他说出口时,沈时雨却毫不怀疑,他言出必行、能够给未来他喜欢的人全部的安全感。
  沈时雨低垂的眼帘微微颤动,他迟疑一下,抬起头。
  阶梯教室顶灯的光层层铺落,融融的柔光中和了骆衍长相上英俊冷锐的攻击性,显得他隐匿在眼镜下受伤的眼睛更加脆弱而情真意切。
  沈时雨凝视半晌,忽然很好奇,和骆衍最终走在一起的女孩会是怎样美丽的模样。
  显然,课堂不会给时间让沈时雨多想。
  姚若成听完骆衍的话,先是狠狠一愣,然后笑出声来。他铄白的头发因为胸腔的鸣动而颤抖着,脸上的表情柔和慈祥,抬手向下压压,让骆衍坐下。
  “骆衍同学的想法很不错啊,同学们,尊重爱人是一种美德。”
  他话音一顿,对骆衍慢吞吞道:“但是,这句话我刚刚讲过,不能直译的,课堂时间有限不多赘述,骆衍同学可以下课请教一下你旁边认真做笔记的同学。”
  沈时雨蓦地回神,看见自己满本新闻学专业术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骆衍毫无知觉:“好嘞,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被点了名的缘故,后半节课骆衍很乖,听得认真。
  上课本就该如此,但是,能够一心三用无缝转换的沈时雨反而开始听不进去了,他耳边时常掠过骆衍喃喃的或是听懂恍然大悟或是听不懂叽叽咕咕的声音,心底如同放了一听被强烈摇晃过的雪碧,情绪冒着泡儿正在汩汩往外挤压。
  熬过心烦意乱的一个小时,各大教学楼选修课齐齐结束。
  楼梯口的人流像是巨大的洋流,同学们挤来挤去跟争先恐后的沙丁鱼似的。
  沈时雨怕堵塞的道路有人挤着骆衍,干脆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绕了远路,等他们再到a栋楼下停放自行车的车棚时,偌大的教学区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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