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骆衍头向后仰着抵着靠枕,消化刚刚得到的知识。
  纪楹无数次看向儿子,亲眼见证了他一开始兴奋急切地和手机对面的人聊天,慢慢变得安静,最后心如死灰。
  她忍不住笑出来:“宝宝,你怎么了?”
  骆衍有气无力:“我失恋了。”
  “那个,不好意思,你恋过吗?”
  骆衍:“......”
  他翻了个身,给没有同理心的妈妈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倔强低语:“我暗恋不行么。”
  车载音乐恰逢其时播放《罗密欧与祝英台》中的插曲《原来无明天》,低婉的粤语腔调自带错过与伤感,往日的回忆全部变成结局茫然,骆衍出神地盯着窗外,原来,比直男变弯更遗憾的是,变弯后的他喜欢上了直男。
  【禁止熬夜】有句话说的很对,他这样的人,天然就得到了很多,自然而然,就会把喜欢的人和事圈定在自己的领地。骆衍感觉得到,他对沈时雨的占有欲随着他们两人的亲近,如同巨壑难填。
  而克制自己想要掰弯沈时雨的方法,竟然是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骆衍的理智教他做一个正直的好朋友。
  所以晚上,沈时雨打电话过来关心完他的眼睛时,他第一次没有遵从早已弯成蚊香的本心和沈时雨闲聊。
  他声音喑哑:“学长,有事,我先挂了。”
  ·
  沈时雨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特别是第三次被骆衍告知不用去金融楼接他时。
  明明两天前还像是只粘人热烈的大型犬,嘴里胡言乱语说患了什么“沈时雨分离焦虑症”,可转头,所有行为的意向都指向与他保持距离。
  沈时雨忍不住冷笑。
  本来他们也没有什么类似朋友的近距离关系。广播站,他是骆衍的前部长;生活上,骆衍算是他的甲方。
  公事公办,泾渭分明,自然再好不过。
  沈时雨熄屏手机,顺手把手机扔到背包里,一个人吃完饭后直接去了图书馆。
  今天《新闻采访与写作》课的教授讲了很多需要理论实操结合的内容,他计划把上周发生的国际大事或者国内大事做个总结,写一篇周报出来。
  沈时雨把平板移到手边,右手在备忘录上写框架,左手翻着摘选好的内容,只是重新审查过程中,那些挑选好的事情,看起来都多多少少不符合框架的基调。
  沈时雨停下笔,思维像是早晨八点的十字路口,充斥着嘈杂、拥挤、人来人往的虚影,独独没有一条顺畅的灵感。他把原先的框架用黑色签字笔重重划掉。
  重写。
  沈时雨攥紧笔。
  落笔时,忽然一顿,想到前段时间。
  骆衍眼睛看不见但他每天装作很爱学习的样子,非要拿一本书陪读。这间自习室里的书大部分“奇形怪状”,他有时拿着《请至少爱上一个像男人的男人》,有时拿着《男人都是智障》,往来的同学们盯着他看,他全然不觉,时不时还要郑重点评“学长,好书啊,我收获很大”。
  沈时雨想到这,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骆衍的耳朵像是小狗一样敏锐,有时候他学烦躁了,骆衍下一秒就能感知到,然后凑过来摁住他的书本不让他看,还会说一些逗趣的......骚‖话?
  沈时雨抬手摁了摁眉心。
  这世界上,除了意志力,最有力量的东西莫过于习惯。
  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他习惯踽踽独行,图书馆的安静、夜晚校园的路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事物,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月,他做作业卡顿时,竟然想到的是骆衍。
  沈时雨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资料穿过层层遮挡的书架,到图书馆外圈的走廊。
  风从打开的窗口安安静静地吹,初秋的凉爽与走廊的闷热冲撞抵消,连同他情绪上的奇异一同消解。
  他站在风口,总算把心静了下来。
  一个小时悄然而逝,沈时雨终于写完了周报。
  他回过头,放在走廊椅子上的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散一地。
  他正要过去,一位高挑的、留着长卷发的同学率先弯腰捡拾起来,她看见他,扬起明媚的笑容:“学长,你好呀!”
  沈时雨走上前,谢谢两个字还没出口,女同学已经把资料塞到他怀里。
  她停顿两秒,随后又递给他一个信封。
  信封封面是粉红色背景的江大情人路,阳光明媚、微风吹拂,青翠繁茂的水杉林仿佛在封皮上轻轻摇晃、如同走在树下情侣们荡漾的心。
  沈时雨抬眸,眼神流露出询问的含义。
  女生脸上隐含着欣喜和羞涩,她说话大大方方:“学长,您能帮我把这封情书交给骆衍吗?”
  第29章
  机缘巧合, 这四个字大概是顶级的玄妙。
  以往沈时雨时时和骆衍在一起待着,学校里的男生女生只敢在告白墙上诉说爱慕,如今骆衍不跟着他了, 他倒是在两天内收到了递给骆衍的五封情书。
  沈时雨安静两秒, 认真问面前的女生:“你怎么会想到把送给骆衍的情书交给我?”
  女生耸耸肩, 表情无奈:“骆衍以前不收情书的。不过听金融系的人说, 骆衍和学长关系最好, 学长送的东西他就会收, 所以我想试试。”
  “拜托了,学长。”
  沈时雨扶额。
  关于他和骆衍的关系,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传言。
  不过只是简单地给骆衍转交情书, 应该不算是对他的冒犯吧。
  沈时雨敛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白纤长的手指把薄薄的纸张来回翻面。
  再攒两封吧。
  明天去金融楼接骆衍的时候, 一并给他。
  沈时雨点点头,答应下来:“好。”
  ·
  晚上, 陪江从聿自习回来的柯航一进门, 先被在黑暗里枯坐的骆衍吓了一跳。
  “喵的!不开灯你想暗算谁!”
  柯航一把把宿舍的顶灯打开, 骂骂咧咧还没开始就先噎在了唇舌里。
  骆衍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很一般,他一向吊儿郎当贱兮兮的帅脸上,此刻满是沧桑,从眼睛到下巴,全部透露了“红尘看破、有事烧香”。
  柯航怂了:“不、不是阿衍, 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骆衍掀了掀眼皮, 又缓慢地别过脸,麻木道:“失恋了。”
  柯航:“......”
  就特么离谱。虽然现在普信男横行天下,但柯航敢朴素诚实把手摁在《圣经》上发誓, 骆衍绝对不存在这种问题。
  他翻了个白眼,官方盖戳:“失个毛线,请记住你‘三初’的身份,初恋、初吻、初夜都牢牢坚守的宝藏处男!”
  骆衍咬牙:“我只是——”
  “懂。”柯航点点头,“你只是一个人经历着暗恋的兵荒马乱。”
  骆衍本来打算要骂的,只是,柯航这个玩意儿竟然说对了。
  他张了张嘴,又缩了回去:“你知道就好。”
  柯航见兄弟真一副落寞样子,和江从聿对视一眼,揽住骆衍的肩膀。
  “好了阿衍,不逗你了,你不就是和沈学长吵架了么,多大点事。”
  骆衍:“什么?”
  “要不然你为什么莫名其妙疏远学长啊?”
  骆衍眨着眼睛,半晌反应过来,他远离沈时雨只是怕万一忍不住想把沈时雨掰弯了,但这种远离来的莫名其妙,落在学长眼里,说不定就是他三分钟热度、把和学长的友谊当做想断就断的普通关系。
  冷暴力最伤人心,更何况沈时雨、他本来就把自己的情绪裹在坚韧又谨慎的冰墙里,是生病都不肯依赖旁人的人。
  骆衍觉得自己的脑子抽了才这么损。
  柯航还在一旁叽叽咕咕:“你们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说比较好,新闻专业本来压力就大。我和从聿今天从图书馆出去买咖啡时,看见学长在风口下学习,啧啧,连学长这种学神都觉得知识已经枯燥到需要吹风才能保持清醒了。”
  明明是学长对自己要求高。
  骆衍心里反驳一句,两秒后回神过来,等等,学长在哪里学习?
  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虽然这才初秋,但北方昼夜温差大,沈时雨身体一般,不会去迎风的位置待着的。
  他没有感冒吧?
  骆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毫不犹豫,给沈时雨打了电话。
  沈时雨的嗓子果然哑了。
  虽然他控制着不让人发现,但骆衍还是分辨出与平日清越声线不同的细微处。
  “学长,我去给你送药。”
  骆衍撂下这句话,就从他柜子里端出了小药箱。
  他拿出枇杷露,正准备往外走,柯航拦住了他:“不是,你眼睛不好使怎么去21栋?”
  骆衍的眼睛如今能看见,但清晰程度全看运气,至于晚上没有光的地方,则和重度夜盲症没有区别。
  更何况在柯航的眼里,他的确是个盲人。
  江从聿看破不说破地瞥了一眼骆衍,又看向已经穿好外套热心肠的柯航:“阿衍,我们三个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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