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他惊讶地发觉,他原来已经与江漾声相识十年了。
  人生究竟可以有多少个十年?
  这十年里,是他全部的青春,是他最好的十年,是他整个的少年时代。
  他用十年认识深记江漾声,难道要花余生忘却他吗?
  好像有那么一丝不甘。
  不想忘记他吗?他自问。
  冷风吹得他墨发凌乱,祭祖结束后,他跟着母亲妹妹回到了老家。
  他情绪格外不好,母亲问他怎么了,他假称说是疲累想休息。
  下午,他睡醒,接到了江漾声的电话。
  这次,他心里减少了对他的抗拒。
  茫茫人海,万千红尘,他现在手机微信上的联系人数量达至上千人,微博上的粉丝数量已经突破千万,纵然是这样的表面热闹,可真正关心记着他的,只有江漾声一个人。
  在某种程度上,江漾声比妈妈妹妹亲人更要懂得他。
  因为旁人都看不见曾经被人欺负的他,被粗暴的人围在一起欺辱得遍体鳞伤而无力还手的他。
  那样卑微怯懦的自己,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自己至亲的妈妈妹妹。
  除了少年江漾声。
  妈妈终会老去,妹妹也会有一天嫁作他人。
  而他真的甘心一辈子这样孤孤单单吗?
  都怪你,江漾声!
  因为在年少的时候,被江漾声刻骨真切地关心过,他忍受孤独的耐力愈发薄弱。
  他也好想依偎某个人,喜欢某个人,想和理想的他,一起牵手,一起生活,一起度过余生的每一天。
  这样的一个人,他不确定会不会在未来中遇到。
  会不会有江漾声这般的有耐心知晓懂得他的一切,宽容他的缺点,忍耐他的不足,能从始至终只对他一个人真心实意。
  这样的人,好像除了江漾声,再也难以找到。
  他的青春已不能再时光倒流重来一遍。
  他一想到这些,情绪慢慢失控,鼻子酸涩,差点在电话这头哭出来。
  江漾声着急问:「小影,你怎么了?快告诉我!」
  梁思影:「我想杀了你!」
  江漾声:「好,你回来,我躺好等着你杀。」
  梁思影:「傻逼江漾声。」
  江漾声:「嗯,我的宝贝儿小影,你快快回来吧,我好想你。」
  梁思影挂掉电话,心绪沉重。
  晚间吃完饭,母亲丰藤园让梁思月先去休息,留下梁思影在客厅单独说话。
  丰藤园将今天整理好的文件袋拆开,细细将里面的东西地放在客厅茶几上。
  梁思影看到这些一张张纸条都是汇款单,每一张都是一样的,只是日期不一样。
  丰藤园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思影,有句古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咱们的处境好了起来,我想让你找到这个一直在背后默默帮助我们的人,我想亲自带着全家人当面感谢他。”
  梁思影拿起数量众多的汇款单,每一张都是同一个名字:江东来。
  丰藤园说:“思影,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们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有一天社区的书记找我说,有个企业家要资助我们,我也不太懂,以为他是信口一说,没想到那个好心的企业家真的每个月都给我们家汇款。”
  丰藤园说到这里很激动,皱纹的眼角,闪烁泪光:“从你初一起,到你大学毕业,每个月都会按时打款过来,整整十年。孩子,今天我们情况好了点,可不能忘本啊,你现在也长大了,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啊!”
  梁思影看着这些汇款单发愣,他还不知道母亲隐藏着这些事。
  其实他不知道的还有许多。
  当时他极其年幼,他的爸爸亡故,他的母亲一个人支撑起一家人的生活开支。
  他要上学读书,梁思月刚出生急需营养,婆婆常年要吃药,丰藤园文化水平一般,没有固定的带薪工作,又坐月子,无法外出赚钱,每天都在为一家人的吃喝发愁。
  丰藤园以前是纺织女工,后来公司倒闭,她也失业。
  丈夫死后,她为了赚多钱,在大理石砖厂这种高度危险的工厂工作,一个月最多有上万块,但同样的是,她经常咳嗽,把肺弄坏了不少。
  她一天有时候做三份工,最为危险的是那种水泥帮工,她一个女人,站在10层的高楼,双手粗糙,用力地将水泥往上提。
  炎热的天气将她的衣服全汗湿,别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甚至有些人还很佩服她。
  她只淡然一笑。
  她所做的只想让家人吃饱穿暖。
  不过长久的辛苦工作,使得她的腰扭伤特别严重,那时梁思影读初中,梁思月上小学。
  她忍着疼痛还要去干活,但干着一半就受不住,疼得站不起来。
  这时,社区书记找她说有企业家见她家里单亲,两个孩子读书,又有一个病重老人,决定资助她。
  她起初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后来真的每个月这个企业家都会汇钱过来,风雨无阻整整十年,每个月都会定时打款5000元过来。
  这样的一笔钱,好比雪中送碳,是一场长长久久的及时雨,使他们一家人都活了下去。
  以前梁思影在读书,丰藤园不好向他开口说这个事,现在梁思影事业有成,她想,是到报恩的时候了。
  丰藤园握住梁思影的手:“思影,你一定要帮妈妈找到这个人,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
  梁思影点头承诺道:“妈,我会的。”
  “江东来”这三个字,看起来陌生,却又很熟悉。
  江?
  江漾声?
  江漾声和江东来?难道???
  他心里一惊。
  江漾声退出娱乐圈后,创办了一个自由摄影室。
  他样貌出众,且之前是顶流偶像,无论是拍他的照片还是他拍的照片,一经上市,一售而空,非常火爆。
  他招聘的工作人员羡慕道:“唉,有颜就是任性,走到哪里都能当饭吃。”
  江漾声轻轻一笑,想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这铃声——?
  这是他单独为梁思影设置的特别铃声。
  他?——江漾声不敢相信,激动地打开手机。
  [我在宁安街明樱大道188号路口。]
  这是梁思影给他发的。
  他深吸一口长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去。
  果真,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孩,戴着口罩,在梧桐树下站立。
  江漾声风衣飘起,冲过去,抱住他。
  他将梁思影抱得很紧,紧到窒息。
  他轻轻摘下他的口罩,抚摸他湿润的眼睛,温柔问:“小影,你为什么哭了?我错了,又惹你生气了。”
  梁思影目光直视他:“江东来是你爸,他每个月给我家汇来的5000块,是不是你的主意?”
  江漾声一愣,随后轻轻点头。
  “我初中收到的捐助,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是,我向我妈提议的。”
  梁思影沉默地呼吸,眼睫毛轻颤。
  江漾声以为他生气,连连对他道歉:“对不起,小影,我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不是看不起你家,只是我、我真的想帮你。”
  梁思影眼睛流出泪:“你这个该死的狗皮膏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真的是烦死了,我被你搞得心神不宁!”
  江漾声心疼地抱住他,在人来人往的宁安街,揽住他的腰,深吻他。
  他再不畏惧任何。
  他要大胆而热烈地抱住他心爱的小孩。
  气息久久不能平静,梁思影想,他还是败了,败给了江漾声,败给了自己的心。
  他手主动圈住江漾声的脖子,承接他的吻。
  江漾声意外地睁开眼,心里像滚滚洪流,高兴得要死,一时间喜极而泣,眼泪汪汪,哭得像个大花猫。
  “江漾声,别哭,哭得丑死了!”梁思影皮笑肉不笑道。
  “好,我听你的。我笑。”江漾声龇牙咧嘴。
  梁思影:“……你这样更丑!”
  江漾声委屈道:“小影,你好凶啊!我怎么样才能满足你?”
  梁思影边走路边冷哼道:“你怎样都满足不了我,因为你是一个超级大傻逼。”
  江漾声停下脚步,与他正面相对,抱住他,在他耳边吹气:“晚上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梁思影踹了他一脚:“滚!”
  江漾声笑嘻嘻,扬起手,牵住他的手,自信大方,满脸高兴。
  梁思影注意到他的手腕间,多了一个东西。
  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红绳玉佩。
  他的腕骨凸挺细瘦,白皙的肌肤与红绳玉佩,契合得天衣无缝,彰显一个少年的单纯心意。
  梁思影望向湛蓝的天空,面色轻淡。
  他的手,这次被江漾声牵得很紧。
  “江漾声,告诉我,以后你会不会再故意疏远我?”梁思影朝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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