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敲母亲的门,片刻后,叶惜蓝惊喜地抱住他:“小晗,你回来怎么不早和妈说!?!你吃饭没,我给你做点吃的!”
白晗看母亲似乎又比之前瘦弱些,她的一双极细枯瘦的手腕,他握住,都圈不紧。
“妈,晚上又做噩梦了?”白晗轻声问,他注意到母亲脸色苍白,黑眼圈很明显。
“还好,苏常远给我开了点药,已经好多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白天也犯困。”叶惜蓝边说,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
白晗不忍母亲如此疲惫,他劝道:“妈,你去休息吧。”
“欸,我才见你不到五分钟,你又要走?”叶惜蓝不舍道。
白晗将母亲扶回房间:“你躺着休息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月光倾泻,恍如幻梦。白晗以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问:“妈,你觉得苏常远怎么样?”
“医术精湛,现在基本上有病都找他,他人也勤快,哪怕是半夜也来。”叶惜蓝平静答道,脸色无任何变化,她的身体瘦到伏在薄薄的被子下,看不到人形体的凸起。
等叶惜蓝慢慢睡着后,白晗轻轻关上门。他踱步,信马由缰,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后院这边。
路灯发出熹微的光,白晗走近一颗粗壮无比的大树旁,结实粗大的树干下挂有一个单人秋千。
秋千年久失修,破碎不堪,大小只能够让小孩坐。
一个人的身影,在他的心里,如碎掉的光,逐渐拼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清晰的模样。
是他的哥哥白楚之。
他不懂为何父母分开住,也不懂父亲为何对白楚之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以为白楚之是叶惜蓝所生,是他的亲生哥哥。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父亲与另外一个女人所生的孩子。
不过,对他来说,他已经把白楚之当成他的哥哥。
他见到最多的是,白楚之一个人,在飘窗的房间,独自安静地看书,微风吹过,窗帘阖动,花瓣飘落在白楚之的身上。
白楚之神色戚然,抬眸,望向湛蓝色的穹空。
他会找白楚之玩,但是父亲会严厉地呵斥白楚之,随后吩咐家里的佣人,不准自己找他玩。
餐桌上,父亲也不允许白楚之和他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往往都是让佣人将饭菜端到他的房间里。
母亲也不在餐桌上吃饭,自觉地蜗居在阁楼,深居简出。
偌大的白府,豪华的餐厅,端肃的佣人排列成行,管家段温洵紧低着头,听候白承宗的指令。
只需父亲一个眼神,佣人便像接圣旨一般,诚惶诚恐地执行命令。
由珍贵名木做成的餐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用餐。
一个家,被扯得四分五裂。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正如此刻,他不明白,父亲的死,哥哥的死。
十岁生日时,白晗是北都市最耀眼的存在,白承宗高调宴请北都市各个阶层的名流豪贵们出席,举办为期一个月的盛大生日宴席。
父亲的手,紧紧地牵着他,如蚌里的珍珠,不舍得松开。
市/委/书记,那时尚年轻的毕觉松将他搂在怀里,好不亲热。
副/书/记市/长罗月照也不甘示弱,将白晗抱在怀里,时不时地打趣他。
白承宗带他幼小的他,见了许多人,每个人对他莫不是笑意盈盈,赞不绝口,白承宗听了很是满意,而他毫无感觉。
中午他得了片刻的休憩时间,跑到后花园来玩,看见白楚之一个人孤单地坐在秋千上。
他小步快跑,靠近他。
白楚之抬眼,见是他来,微微一笑。
他也对他微微一笑。
吹来的风,拂动白楚之墨黑的头发。
他从秋千上站起,打开放在一旁的小提琴,对白晗说:“小晗,生日快乐,我给你拉首曲子吧。”
白晗听了,拍手,他知道白楚之是全能天才,不仅学习成绩都是大满贯,也会唱歌作曲拉琴。
“谢谢哥哥,你拉的曲子我偷偷听过,特别好听!”还是小孩儿的白晗,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睁着圆圆清澈的眼睛,看向白楚之。
第48章
白府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唯独这后花园,地处偏僻,幽静宜人。
花园的花朵,缤纷浪漫,随着白楚之拉出的曲调,随风而舞。
少年的白楚之,身姿挺拔,白衬衫干干净净,墨黑色的头发,乖巧而蓬松。
修长白皙的手,自信熟练地拉弦,表情轻松,步态沉稳。
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曲调轻快,旁听的白晗,高兴地拍起手。
“别坐在地上,凉。”白楚之拉完琴,伸出手,面容温和地拉白晗。
远处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快速地跑过来。
是女佣蔡瑶,她惊愕地看到白楚之牵着白晗的手。
她俯身,乞求道:“少爷,老爷刚刚在找您。”
这个少爷自然是叫白晗,以前府里的人惯性将他们分开来称呼,叫白楚之“大少爷”或者“楚少爷”,叫白晗为“二少爷”或者“晗少爷”。
这一称呼让白承宗非常生气,他大发雷霆,严厉呵斥“白府里只有一位少爷,再乱叫,逐出白府!”
白楚之神情恍然,他放开白晗的手,温柔地对他说:“小晗,去吧。”
看到哥哥转过身,孑然的背影映入白晗的眼眸,如一把小刀,细细地割伤他幼小的心。
他主动拉住白楚之的手,清澈的眼睛凝视他:“哥哥,你和我一起走。”
一边的蔡瑶心惊担颤,她听到有脚步声,一看,向这边走来的是白承宗!
她吓得浑身冒汗,在白承宗走到面前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白承宗视线首先落在白晗握住的白楚之的手,他凝神,面容温和地呼喊白晗:“小晗,到我这边来。”
白晗不得不走向他,眼神却停留在白楚之身上。
白承宗剜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段温洵,指着跪在地上的蔡瑶,严厉问:“今天是她值班看护少爷吗?”
段温洵点头:“是,老爷。”
白承宗冷漠哼了一声,下命令道:“逐出去!”
蔡瑶无力反抗,她默默地哭泣,随后被段温洵叫来的保镖,一路上拖走,赶出了白府。
在白府工作,你可以不用有功,但绝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后果不堪设想。
丢失工作是一方面,更为灭顶的是,被逐出的人,在北都市将无立足之地,所有的公司都不敢雇佣。
而这个佣人蔡瑶,只是在整理家务时没看住白晗,让他跑出去,和白楚之玩了一会儿。
如果白晗只是跑出去玩,那她还不至于被逐出白府。
问题是白楚之。
白承宗对白楚之的冷漠隔绝,是不言而喻的,在他的授意下,整个白府都默契地将白楚之当成空气。
可他,明明是个人。
也只是一个孩子。
白承宗目光锐利,瞪向白楚之,充满了厌恶与嫌弃。
他转头对管家段温洵语气不耐烦地说:“将他带回去,怎么又跑出来了!”
“晦气!”
白晗听到父亲发恨地咒怨了一句。
段温洵带来两个黑衣人,作为管家,他礼貌地伸出手,作出“请”的意思。
白楚之背上小提琴,目光凝滞,神情哀伤,被白承宗重新关进了“牢房”。
白承宗面色严肃,冷酷至极,他紧牵白晗的手。
“爸爸,我想和哥哥一起玩。”白晗似乎带着不满说。
白承宗蹲下身,摸白晗的头:“小晗,别叫他哥哥,白家只有你一个少爷。”
“可——”白晗想说什么反抗,却被白承宗直接无视,他强硬地将白晗带走,带到属于他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豪门世界。
十岁那年,白晗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父亲对哥哥白楚之的厌恶。
白楚之如同犯罪的囚徒,被父亲白承宗高高在上神情睥睨地审判,用一种冷漠的暴力折磨他。
少年白楚之低垂的眼眸,被迫离去孤单的身影,让他记忆尤为深刻。
记忆里,父亲是一个真正冷漠无情而又理智绝顶的人,整个白府,除了对自己偶尔微笑以外,更多的是严厉、冷酷地板起脸。
连对母亲叶惜蓝也是如此。白晗从未见过父亲牵,或者挽起母亲的手,两个人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享有“白氏夫妇”的名头,实际上,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白晗隐约感觉到父亲想把母亲排除在外,不让他和母亲接触。
实际上,白晗的这一感觉是对的,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白晗就被白承宗只手抢夺过来。
婴儿时期的白晗咿咿呀呀,好不容易能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温柔的母亲,反而是一个板脸严肃的男人,婴孩自然被吓得嚎啕大哭。
叶惜蓝母乳断供之后,白承宗直接断绝了她的母亲身份,他把儿子白晗带在身边,由他言传身教,培养他成为一个正统高贵的白府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