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君无渡走到他跟前去,直接开口道:“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程云臻咽下汤道:“什么好日子?”
君无渡盯向他的目光很灼亮:“我想在那天和你结为道侣,举行大典,请天地见证。”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云并没有一丝惊讶或者抗拒的反应,甚至继续拿着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宣布了什么事情。
君无渡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略扬起眉道:“你没听到?”
“听到了,”程云臻头也不抬,冷淡地道,“剑尊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还是说,你想让我谢谢你知会我一声?”
先前打的一肚子腹稿,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君无渡见他这破罐破摔的模样,神色蒙上了一层寒霜,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你想要的反应是什么?”程云臻搁下勺子,抬起头挺直着脊背,“剑尊大人,你肯和我一个卑贱的炉鼎结为道侣,我感激涕零,此生必不负你……你若觉得我会这样想,那你就错了!”
君无渡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今天会吵架的准备。只是他以为,自己给出了十足的诚意,就算并不愿意,秦云也能知晓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听完这两句话,脸色当即越发阴沉。
他忍了又忍,道:“不管你怎么说,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此事章程也已定下来,就在下月十六。”
程云臻一字一顿道:“你想逼死我吗?”
君无渡现如今对“死”这个字眼极其敏感,他身形僵了片刻,忍不住扬起声音道:“谁要逼你死?你怎么能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是我给你的,无论是好是坏,你都要弃之如敝履?”
他被秦云气得胸口发闷,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说话。
程云臻露出一个有些讥嘲的笑来,道:“那你凭什么认为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就必须照单全收?”
空气中静默片刻。
君无渡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眸光发冷,道:“你见过别的炉鼎吗?”
程云臻仍旧保持着那个冰冷鄙夷的神情:“你问一个合欢宗出身的人有没有见过别的炉鼎?”
“好,”君无渡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他们也和你一样,动不动就这样活不下去?别人都能接受的事情,怎么你偏偏就不行!我告诉你秦云,你少拿死来威胁我!”
君无渡将他抱了掼到床上去,手掌开始大力撕扯他的衣襟。程云臻又惊又怒,挣扎着道:“你干什么!”
他被一样东西劈头盖脸蒙住,拉下来才发现是件大红色的婚服,君无渡已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自己试,还是我帮你试?”
程云臻忍气吞声道:“我自己来。”
他在床帐内背对着君无渡,慢慢换好了繁琐的婚服,下床理了理,病容被身上的大红色映得红润几分,虽只披着头发,别有一番风味。
一见秦云穿着婚服的样子,君无渡的怒气就消失了大半,心道这事情本来就是自己先斩后奏,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君无渡亲手给他系上腰封,问:“合身吗?”
程云臻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看?”
腰间被勒了一下,君无渡系好腰封之后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按着他的手低声示弱道:“你下次能不能别气我了,你明明就是知道说哪句话我最生气,就故意往我痛处上说。”
程云臻道:“你还不是一样?你既然看上了我,为何还要拿我和别的炉鼎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听秦云和他掰扯吵架的事情,君无渡竟觉得快乐。他点点头道:“都是浑说,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要不你打我一下消消气。”
反正已经被他打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程云臻在他怀里转身,扬眉道:“那我可真打了,你坐下。”
君无渡依言坐下,只是手还牢牢粘在他腰上,双腿岔开,反倒给人种侵略感。下巴被只微凉的手抬了起来,从他的角度看去,秦云低头看着自己,乌发倾泻在鬓侧,面庞在红衣映照之下愈发柔美,令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秦云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鲜少被他这样逡巡着注视,君无渡竟有些兴奋。
就在秦云的手掌轻拍到他脸颊的时候,他喉咙里甚至还发出了一点咕噜的声音,随即就再也忍不住般将人拽倒在了床上。
这次君无渡已经从上次情期得到了经验,就算想立刻与他合二为一,也忍住了,先让他舒服一次。
作为男人,程云臻也无法抵御被他如此摆弄,身上红色婚服凌乱,紧闭双眼,鼻尖冒着汗,整个人像融化后被不停搅弄的糖浆,他身体本来常年发凉,君无渡却和他相反,浑身都热腾腾的。
极为热切的亲吻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君无渡占有他的那一刻,程云臻抓住他的手臂,闷哼一声,脸上身上又被亲了许多下,似在给他缓解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方才停歇。这次怕秦云不舒服,是清理完才睡的。
君无渡怀抱美人回忆着方才,觉得秦云有几分半推半就的意思。两个人本来还在吵,忽然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君无渡眼前是他玉白的脊背,无法思考,只将人抱得紧了些,道:“睡吧,我熄灯了。”
屋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程云臻蜷在君无渡的怀中,睁开眼睛,忽然问:“为什么?”
君无渡没反应过来,“唔”了一声,才道:“什么为什么?”
“道侣大典。现在这样我也不可能再逃走了。为什么还要举行道侣大典。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意义。”
君无渡:“你不是说我拿你当小猫小狗看?”
程云臻:“就因为这个?”
君无渡避而不谈,道:“你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别想了,早点睡吧。”
说着将他整个人翻过来,将他按在自己温热怀中,强行道:“睡吧,睡吧。”
耳边是君无渡规律的心跳声,再加上刚折腾一番,程云臻竟真的逐渐有了睡意,即便他刚刚做了一件大事。
待他的呼吸变得逐渐平稳后,君无渡在黑暗中自嘲地想,还能是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宣之于口。秦云太冷漠了,像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石头。他不会给他递刀,因为那把刀下一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他也是人,他也怕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金光宗中,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自己的劫难就已经注定了吗?
他总是喜欢在自己注视的时候垂下眼睛,他的头发很软,捏在手里像猫的耳尖绒毛。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剩下最后一点,喝药的时候总会屏着气息好像这样就不苦了。还有他读书的时候总是用另一本书插进去当书签,下棋时会用手指数着格子……只要看到秦云的背影,好像他的生活就被不再只有杀伐,而是被一些无意义但是单纯而幸福的东西填满,一旦拥有过这种日子,他无法再放手回到原点。
这夜途中秦云忽然醒了一次,怀里的人呼吸急促,半天都回不过神。君无渡是从来不睡觉的,他夜里可以一直看着秦云的脸或背影,听着他的呼吸声一直到他醒来,他摸着秦云的脸道:“做噩梦了?”
秦云的眼睛循着声音聚焦在他脸上,半晌才找回神智,“嗯”了一声。
他竟主动往君无渡怀里钻了钻。
君无渡用力地拥抱住他,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别怕,别想了,继续睡吧。”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他想。
*
不知为何,君清陵一直没来找程云臻问他下毒是否得手的事情。程云臻极力压制住了自己坐立不安、食不下咽的表现,等待着月底那一天的到来。
那是极为寻常的一天,他早起吃饭,君无渡有事外出。程云臻吃过饭后自捧了书看,然而直到晚上,君无渡也没有回来。
屋门被人忽然打开,程云臻抬头望去,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容长脸的男修道:“秦公子,我叫君骅,是被掌教派来接你的。”
程云臻胳膊一动,桌上的书滑落到地上。他道:“事情……事情已经成功了?”
君骅微微点头,道:“剑尊他毒发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乍一听到此消息,程云臻大惊失色。君无渡死了,他竟然真的死了。他面前很快浮现出君无渡早上还给他喂药的样子,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被君清陵暗算成功。
这个男人有多强大,是他数次亲眼目睹过的,就连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如果君无渡真的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将君无渡杀了。
君骅看着他的脸色道:“秦公子,你还好吧。”
程云臻喃喃道:“我还好,还好。”
“现在外边还在打,不安全,所以掌教让我来先将您带走。”
程云臻随着他出了屋门,君骅启用了从前程云臻用过的传送阵,两人很快来到另一座山峰。这时候程云臻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不该跟着个陌生人走,但他此刻的确无法再凝神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