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伊茜丝终于放心了。
  “你应该还不知道……”她最后对曦雾说,“五千年的任期满时,就是小绒毛身死的时候。旧王不死,新王不继……当初小绒毛不得不下令处死他的老师时,他伤心难过了许久……”
  再之后,伊茜丝便发起了病,不再记得曦雾是谁,也不再记得小点点,他们都被母巢侍仆们请离了贝珠殿。
  小点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忧无虑地在殿前门廊中拱来拱去。
  却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它转头看去——
  是那个长着犄角和尾巴的,它该叫做“爸爸”的有机体,他像一座了无生机的石雕像般的,跌跪在了地上。
  第104章 一把泡泡枪(修)
  “大傻帅, 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周妙妙用力仰着小脑袋,“你都不黏海曦叔叔了,你不喜欢他了吗?”
  “是我对他做错事了。”枢零低声说, “我骗了他。”
  “你骗了他什么?”她一脸疑惑。
  “我……”他弯腰把周妙妙抱起来,“我故意没告诉他时间,让他以为,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玩很久的游戏……”
  “玩什么游戏?你们昨天晚上背着我偷偷玩游戏了吗?然后你们今天早上就起床起晚了?”
  “不……我们昨天一晚没睡, 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
  枢零恍惚地回想着昨晚的画面。
  曦雾的爱和恨都是那么的浓, 床榻在他们的绝望中凶猛地摇晃颠簸,枢零仍旧不敢回应曦雾带着哭腔的每一句“不要离开我”。
  他甚至不敢去看曦雾哭泣着的蓝眼睛, 他不断躲闪、不断逃避着那两汪满溢的湖泊。
  除了向曦雾大敞开自己无能为力的身体, 枢零便什么也做不到了。身体是此刻他仅能给予曦雾的。
  枢零继续低声说:“他一直都很没安全感, 所以, 我才一直都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他死死缠着我不愿放我走,我却还是强行推开他, 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按时去上班了……”
  此刻, 枢零的耳边仿佛仍能听见曦雾那一声声凄厉绝望如怨魂幽鬼般的“不要离开我”。
  枢零早饭都敢没吃, 几乎是跑出家去上班的,一秒也不敢多留下。但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早已将曦雾那时的所有情绪永远定格在他的回忆中了, 每当回想起, 枢零的心便要随之狠狠颤抖。
  ——并感觉到一种十分可怕的,如人鱼泡沫般的甜蜜幸福感。
  曦雾真的很爱他,很离不开他。
  周妙妙懵懵懂懂:“大傻帅,你是不是又在幻想一些你跟叔叔间其实并没有发过的事了。”
  “……”枢零没做回答。
  他正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逃走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曦雾孤独一人在空荡荡的卧室里都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到底要如何才能让曦雾自己重黏起自己破碎一地的心, 一如往常般地来他办公室外面接他下班,一同沉默不语地手牵手走回家去,又沉默地手牵手吃完晚饭。
  饭后,再也受不了这种可怕沉默的枢零,再度向曦雾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曦雾通红着眼眶看向他,在勃然而起的怒火中、在绝望与毁灭的边缘上将他扑倒了。
  周妙妙伸手扯扯枢零正往两旁低垂的长须。
  又将它们栓在一起,打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她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又忽然捏住自己的鼻子。
  “大傻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我从刚才起,就一直闻到有一股臭味在飘过来。”
  枢零终于回过神来。
  他向周妙妙点头:“我猜测,这是肉腐烂时的臭气。”
  “肉腐烂?”周妙妙不解,“怎么不在肉腐烂前大家一起煮了吃掉呢?”
  “……也许只是附近的哪个养猪场断电出了事,”正孤身走在他们身前的海曦,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猪棚里的猪全被热死了,这只是死猪在发臭吧。”
  他突兀地停下脚步,放下背包,双手有些发抖地从里面翻找起了什么东西。
  周妙妙完全不疑有他。
  “海曦叔叔,你在找什么?”她又好奇地问,“现在的天气也没有特别热吧,怎么断电了猪猪就会被热死呢?”
  “……”海曦过了一会儿,回答说,“我在找口罩。”
  他一副很平静、很随意的样子,拿着口罩走过来,给周妙妙戴上。
  “因为猪棚里的猪猪很多的,那么多猪呆在一起,它们的体温会把猪棚里的温度都升高。而且猪猪还喜欢放屁,屁是温室气体。两相叠加之下,猪棚一到夏天就必须得开机器通风制冷,否则猪猪就会中暑死掉。”
  “哦,原来是这样。叔叔,那我们冬天在房间里打很多屁,是不是也就有很多温室气体保暖了?”
  海曦努力笑着,也去给枢零戴口罩:“理论上可行,但现实中我觉得不行,我们会被臭死的。”
  枢零偏过头刚表现出一点对戴口罩的抗拒,海曦便突然好似发疯一样地大骂:
  “你犟什么犟,快戴上!我现在没跟你开玩笑!你们戴上口罩以后都不准取,我没允许前,路边的东西你们也都不准碰!都听见没有!”
  周妙妙在海曦转身离开去重新背上背包时,她小声嘀咕:“叔叔好凶哦……”
  “……”枢零第无数次地选择了沉默无言。
  三人都戴好口罩后,他们继续往前走了。
  越向远方那座城市靠近,空气里的腐臭味也就越浓烈。就像是那座城市在死亡、在腐败一般。
  忽然,周妙妙手指着远方惊呼:“叔叔!傻帅!那里是不是躺着一个人?”
  枢零很早就看见路边的那一堆了,但他没有识别出那是蓝星人类。
  他过于优秀的记忆力反而导致他有些识别障碍,一旦识别对象跟他脑袋里的那些教科书式的参考图稍有冲突,他就常常认不出来了,会心想那或许是一个新品种。
  更何况,路边的那一堆…浑身长疮流脓、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人,即使是蓝星人类们自己,也不愿轻易将他识别为同类。
  因为这太痛苦了,这不该是人承受的苦难,他们不愿见正有同类这样受苦,便情愿在潜意识里否认那躺着的是一个人。
  海曦在看见那人后,他浑身一抖。
  迅速地从兜里掏出盖革计数器看了一眼,它很安静、很平和。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海曦对他们说,“我去问一下情况。”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又不放心地转回头,“别跟过来!你们不准跟过来!”
  他露出一副很凶恶的表情。在确定大傻帅和周妙妙都不会跟过来后,他才捂紧口罩忧心忡忡地再度往前走。
  一靠近,便听见地上躺着的那人在痛苦地哀嚎,神志不清地胡乱骂着些跟生.殖器、性.交、乱.伦有关的脏话。
  他身上缠着的那些绷带以被脓血完全污透,数只苍蝇蚊子正围着他营营地叫。海曦可以肯定并负责任地说——这个人就快死了。
  “你还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想问——”
  “杀了我吧!”那人忽然间痛哭流涕地大喊,“我再也熬不下去啦!儿子!爸爸不能走去找你啦!婆娘!你带着咱儿子改嫁吧!以后你们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就好啦!”
  “……”海曦也加大声再问他一次,“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核弹爆炸啦!好几颗核弹一起炸啦!”他惊恐又癫狂地大叫,“城里人都要死光啦!医生都死啦!大家也都要死啦!”
  海曦抬头看向天空,又看看盖革计数器,最后看看远方的城市。
  “……”他默默咽下一片碘化钾。
  将死之人哀求:“你行行好杀了我吧,我实在是太痛啦……你用我身上的绷带,在那边打一个绳套,你行行好扶我过去挂上去就好……”
  他又模糊地呢喃:“我包里有一把很大的泡泡枪,你可不可以帮我拿给我儿子,他一直很想要,这边卖得便宜……还有金子银子,我趁乱给我婆娘拿了好多金项链、银镯子,她一直骂我没用,赚不到钱……我赚啦,但是工头不发给我,我这次又没讨到钱,又没钱……”
  他重重喘着气,黄里渗红的眼睛瞪大得像牛,脓水正取代着他的泪水下淌。
  忽然,他的脖子梗直得像一截木桩,他像一只夜枭一样地凄厉叫唤:“儿啊——!婆娘啊——!妈妈——!”然后便头一歪,死不瞑目地咽了气,肛.门噼哩噗噜地放起夹屎的屁,他死了。
  海曦快步往回走。往周妙妙和大傻帅一人嘴里塞一片碘化钾。
  周妙妙包着眼泪:“他,他怎么了?”
  “死了。”海曦平静地陈述。
  “呜呜呜……”她哭了起来,“核弹炸了……呜呜呜……他死了,城里人都死了,大家都死了,呜呜呜……叔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去哪儿……”
  “进城里去,我们没有吃的了,我们得去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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