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但伊茜丝却把她自己和曦雾的几句回复给撤回了。
  曦雾的心底逐渐升起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结论——枢零的妈妈伊茜丝, 也是异常个体。她身为一座母巢、至尊至贵的十二摇篮之一, 却也是异常个体。
  枢零像是知道曦雾在想什么。
  “她不是, 她只是太年迈了,才在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枢零之后的话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她已经不再担任虫群中的任何工作了, 她只是在等待着亚空间带走她的那一天, 她只是在那天到来之前陪着我……”他从曦雾的怀中起来, “你会帮我保密吗?”
  即使是这个时候,枢零的那双红眼睛中也依旧剔透得不含有半分的名为感情的杂质。
  但曦雾不相信他是没感情的。
  就像太空并不是空的。它其实填塞满了暗物质, 需要人们用另一个视角去观测。
  “我当然会替你保密。”
  曦雾白皙的手指梳弄着枢零散落下的炭黑色额发, 枢零沉默地看着他。
  “但我有条件。”
  枢零的羽须前后晃动了一下。
  曦雾挑眉露出坏笑,“你亲我一下,我就替你保密到我被亚空间带走灵魂的那一天。就算是联盟那边的人问我,我也什么也不告诉。”
  枢零的红眼睛中裂开了一条缝。缝隙中泄露出一种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
  “你对我的条件就只是这样?容我确认,你话语中的‘亲吻’的意思,它仅仅只是《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上写的那样, 让我们的嘴唇相互贴合到一起而已?”
  “不。”曦雾满脸严肃,“‘亲吻’对我来说,绝不只是‘仅仅’,绝不只是‘而已’。你亲我应该代表着你喜欢我,这该是你喜欢我的一种行为表现。”
  枢零无言地凝望着曦雾。
  然后,他半垂下眼睫,看向曦雾妃红色的双唇。
  他微微侧过脑袋,他漆黑的睫毛像他的另一对蛾翅,总是很安静地收拢在他的背后,极少的时候才会扑簌一两下。
  他的嘴唇将一种柔软的温度拓印到了曦雾的嘴唇上,接着,他像他在婚礼上曾对曦雾做过的那样,用力以他的嘴唇挤扁了曦雾的嘴唇。
  “我的确喜欢你,曦雾。”他的双眼一眨不眨,“所以,你刚才主动亲我,你也是在向我表达你对我的喜欢吗。”
  曦雾的瞳孔像刺猬一样地紧缩成了针尖似的小点。
  他既像是威胁、又像是恳求、更像是在愤怒地恐吓:“别用这种事,别用‘喜欢’来骗我……”
  枢零捏在曦雾肩头上的双手松开了。
  他语气冷硬:“这是你自己教给我的表达喜欢的方法,你却不相信它。”
  曦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必须要知道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枢零顿了顿,“我也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
  枢零在想了想后,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不知道。”
  “求你了小绒毛……”曦雾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攥紧枢零的手摇来晃去,“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枢零的羽须像天线一样又高又直地翘起,“好吧,我可以勉强地告诉你理由——你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四点八一样。”
  “……啊?”曦雾惊愕到难以接受,“我像四点八?!?那个愚蠢的只会呱呱叫的铁皮小光头?!?”
  曦雾破防心碎了!感情他在枢零心里的形象,是御前太监!
  他望着光明正大、毫不遮掩地向他裸着一身腱子肉的枢零,颇为悲催地咬牙心想:他这日子过得的确跟御前太监没什么区别。
  枢零却摇摇头,“你不要误会了,你跟四点八不是一个档次的。你排它下边。”
  “呃啊!”曦雾捂住自己被枢零打出了无视护甲的贯穿伤害的主心脏,“你这个男人,你好恶毒的嘴!你说了好恶毒的话!”
  他无比做作地以45°角偏过头,黯然神伤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额头。
  “是我不配了,那四点八哥哥是多么高贵的身份,有着多么帅气、古神一般的容貌,它锃亮的光头就好似天上照耀一切的太阳……弟弟我怎配跟它相比呢,我真是不自量力……”
  枢零理所当然地说:“四点八从2878年前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了,而曦雾你和我相识的日子,连四点八的零头都没有。”
  曦雾整个人都灰暗了,“完了呀,这还怎么赢,我一天向你早中晚签三次到也得签近一千年才追得平。”他又自我安慰,“但没关系,我是天降系,天降必赢竹马。”
  他问枢零,“你说我像第二个四点八,我哪里像它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觉得我和四点八在智商上很像?”
  枢零在一番思索后,措辞十分严谨考量地回答:“不可否认的,你们在智商上的确具有一定的共性。”
  心脏又中一箭的曦雾:“……”
  枢零又接着说:“但我的意思更主要的是,你像四点八一样,都会陪在我身边。”
  “然后呢?”
  “充当我的玩具。”
  曦雾无语凝噎。
  在别人那儿,他们总是用玩笑般的语气说出真心的话语;但在枢零这儿,他总是用真心的语气说出像玩笑话一般的鬼东西……
  “……行吧,枢零,玩具就玩具吧,你开心就好,谁叫我是你的冤种老公呢。”曦雾叹着气伸手抓过枢零的两边翅膀,将它们在枢零的身上裹成一条大深v长裙,“还有呢?你还喜欢我的什么?”
  “没有了。”
  曦雾要抓狂了,“没有了!?就这?就这?”
  “就这。”
  “你就因为这两点就说喜欢我?”曦雾又是好笑,又觉得心疼他。
  光用猜也知道,被虫群众虫所极度崇拜、也极度恐惧着的“有史以来最异常的异常个体”枢零,他肯定是没什么朋友的。
  说不定他的朋友就只有四点八,四点八是傻呱机仆,它连不上心灵网络,它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最爱的主人是异常个体。
  ……所以,枢零身作虫群帝权,明知道那有些违规,却也还是想隐瞒下他母亲的异常情况。
  因为四点八和他的母亲,很可能就是他长久的人生中所拥有着的全部了。
  “嗯。”枢零点着脑袋,“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的这种喜欢,它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一种。你的这种喜欢只能亲我的脸,不能亲我的嘴。”
  枢零摇头,“我听不懂。”
  “你会懂的。”曦雾贴到枢零耳边,极郑重严肃地低声承诺,“我会严格保密好你母亲的事。”
  接着,他又看向一旁摊开的苗床,思索着问:“可枢零你自己要怎么保密?你们虫族人的思维是透明的,你也并不能在你们的心灵网络上说谎。”
  枢零也转身看向母亲的子分体。
  他沉沉地说:“我在心灵网络上的表达是残缺的,我的族胞只能看见我在说什么,但看不见我的话语里侧中我在想什么。当他们问起我时,我的确无法说谎,我只能说实话。但是——
  “曦雾,你知道隐瞒一件事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吗。是没人知道这事发生过。他们永远都不会来问我。”
  他转头凝视向曦雾的双眼,“当我们心灵网络上的任何事物被永久删除时,我们的相关记忆也会随之永久删除。只有异常个体能够例外的将部分相关记忆截留下,而正常的族胞都不会知道我的母亲曾发生过异常。”
  他又转回头,“我是不该隐瞒这件事的,可是……她的异常并不会对族群造成任何损失,她已不再担任任何工作,她已经快要……”枢零的神色中罕见的透出几分迷茫,“曦雾,我是不是不该让你替我保密?”
  白色的柔软苗床在一颗颗地外渗着淡粉色的液珠,像一名母亲哀伤的眼泪。蓝星上也总有人说,母亲的乳汁是她被稀释后的血。
  曦雾摇头,“你没有做错。这对于你们虫群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个全然正确的决定,但也绝不该被认作是错误的。
  “一名孩子想要爱护自己的母亲能有什么错?你们虫群的文化传统里很重要也很绝对的一条,不就是‘敬爱母亲’吗。你只是在顺应你的天性本能而已。”
  枢零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说:“如果我不是异常个体,我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曦雾笑了,他轻拍枢零的后背。
  “但你得想想,是谁选了你这个异常个体当上虫群帝权。如果你的族群并不许可,你能当上吗?他们既然选了你,那就代表他们认可你。你的决定,就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你是他们所期望的异常。”
  枢零的羽须在不断地做着无规律的晃动,显然,他的心中思绪十分不宁。
  他忽然向前走去,跪坐到苗床前,“妈妈……”他伸手擦拭着那些粉红色的泪。
  曦雾也走过去坐下,伸一条胳膊半搂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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