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就单单是乌景元死而复生后的所作所为,就注定他和师尊永远无法破镜重圆了。
  “我可是亲手虐杀了师尊最宠爱的小徒儿,还当众一脚,狠狠踩爆了师祖的头颅呢。”乌景元得意地笑了起来,“哎呀呀,这么说来,我还真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呢。”
  “……”
  “你再摸摸我的手,这双手上曾经浸满了那二位的鲜血。”乌景元伸手捧上师尊的脸,轻轻拍打,“他们的命消散在我手里……为人师表,为人弟子的你,应该不会不为他们报仇罢?”
  “……”
  “杀了我呀,仙尊大人。”乌景元眨了眨眼睛,满脸天真,却又阴邪,“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呢。”
  可苍溪行就只是摇摇头,然后笑着用腹语说:“好。那我们就当众结契,这回要按照仙门的规矩来。”
  说这话的同时,他拉开了乌景元的衣衫,埋首吻他的肩胛。
  第102章
  乌景元并没有把成亲的事放在心上。
  照他看来, 师尊只是哄骗他服软的一种手段而已。
  就算经历了这么多事,又经历了那么多年,师尊这个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终于幡然醒悟,想要老牛吃口回头草了。
  可横在二人之间的,早就不仅仅是当初的师徒关系,还有小孔雀和师祖的惨死。
  时至今日, 乌景元依旧不认为自己杀错了人, 他只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已。
  如果一定要说他有错,那么, 他错就错在没有在与苍溪行重逢时,亲手将他斩杀剑下!
  乌景元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只要他抬抬手, 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人活活捏死了。
  可他都没有。
  他被苍溪行欺骗了。
  起初, 他被苍溪行那双漂亮得如同星辰大海的眼眸骗了。
  那双琉璃色的瞳孔, 像是两杯清雪,卧在眼眶中,明明冰冷淡漠, 却又神圣高洁。
  为了不再被师尊的眼睛迷惑,也为了报复昔日的剜目之痛。
  乌景元直接剜了师尊漂亮的眼睛, 换上了一双灰扑扑的, 没有任何神采的鱼眼。
  当时他还得意地想, 看吧,失去了漂亮的眼睛,苍溪行, 你还拿什么东西勾引我?
  可是后来,明明刀子都抵在了苍溪行的喉咙,只因看见苍溪行泛红的眼尾,就惊奇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尊依旧美貌得惊人。
  即便剜掉了眼睛,毒哑了嗓子,反复凌|虐鞭打着师尊的身躯,把师尊当成最低贱,最卑微的炉鼎,肆意践踏。
  可师尊依旧美貌,像是一朵怎么都踩不烂,怎么都弄不脏的白色山茶花。
  哪怕在污泥深处,也如洁白的观音莲一般。
  这让乌景元感到无比愤怒。
  凭什么自己落难时,如同一条没人要的狗,人人喊打,还被人活生生拧断脖子,惨死在了雪地里。
  而师尊却依旧风采如故?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乌景元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痴痴地想着,如果师尊能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那就好了。
  或许这样,他就能原谅师尊了呢。
  可真当师尊毫不犹豫自毁容貌时,乌景元又后悔了。
  如此丑陋的师尊,怎么配得上年轻貌美的自己?
  于是乎,乌景元就把人拽到雪地里,恶狠狠地挑衅他,怎么不去死?
  怎么还不去死呢?
  师尊不是说喜欢我,爱我么?
  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去死呢?
  苍溪行或许也是痴了,他真的愿意为了乌景元去死。
  也愿意经历乌景元曾经经历的一切。
  愿意自毁容貌,也愿意打折自己的腿,血淋淋地匍匐在雪地里。
  伸出冰凉的双手,慢慢抓住乌景元温热的手腕,往自己的面颊上靠拢。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苍溪行泛白的唇角淋落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不求饶,也没求徒儿原谅。
  只是用眼睛紧紧盯着乌景元,神情可怜又卑微,像一条没人要的狗。
  哪知眼神好像在说,求求你,再爱师尊一次,好不好?
  亦或者在说,求你了,景元,再利用利用师尊,让师尊带你登上最高处。
  乌景元明白他的意思。
  师尊这是让他亲手拧断师尊的脖颈呢。
  乌景元不知道,这么一拧,师尊会不会真的死掉。
  自己会不会因为那劳什子的共生同死的破蛊虫,一道儿随师尊而去。
  他不甘心为师尊殉葬!
  明明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喝够酒,吃够肉,人间山川湖海的风景,他都没有好好看个遍,凭什么跟随老东西一道儿死?
  他不爱师尊了!
  早就不爱了!
  可乌景元的手已经抚上了师尊的面颊,鲜血黏黏哒哒的,掌心和手指都湿漉漉的。
  最终,他也没能下手——他不愿连死,都和师尊一起。
  但也没有让师尊好过。
  “既然师尊有心赎罪,那不若就自封了灵力,好好躺在这雪地里凉快凉快!”
  “哦,我倒是忘了,师尊的心,比冰雪,比石头都冷硬呢。”
  乌景元甩开了手,裹紧厚实的衣服,头也不回往竹屋里走。
  还哐当一声,重重摔上了房门。
  被褥一拉,烛火一吹。
  他合上眼睛。
  外面风雪交加,狂风肆虐,吹得窗户乱响。
  扰得他翻来覆去,总也睡不安稳。
  约莫到了后半夜,窗户突然被风雪撞开。
  乌景元才冷不丁被惊醒。
  醒来后就发现房里的一片地毯上,淋了不少积雪。
  积雪融化,浸透了地毯。还结了一层薄冰。
  放在床边的火炉子,不知何时也熄了。
  怪不得屋里这样冷。
  乌景元缓了缓神,突然想起了师尊来。
  他不确定师尊是不是真的老老实实自封灵力,然后躺在雪地里受冻。
  思索再三,还是裹紧衣服,出门一探究竟。
  门外天寒地冻,月照当空。
  放眼瞧去,漫山遍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乌景元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走下台阶时,还差点被积雪滑倒。
  暗暗咒骂着这鬼天气,以及害他风雪天出门的苍溪行。
  他来到了先前和师尊分开的地方。
  却只看见一片未经踩踏的雪地。
  一片白茫茫的,哪有个人影?
  乌景元怀疑苍溪行背着自己,偷摸离开了幻境。
  不是说要同他当众成亲么?
  成亲的事宜,不需要提前准备?
  不出幻境又怎么准备?
  苍溪行到底真想同他结契,还是说,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
  乌景元不明白师尊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亦或许师尊从来没同他说过真话。
  寒风袭来。
  乌景元觉得更冷了,自嘲地摇摇头,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苍溪行只会在你面前装装深情,你他妈倒是真信了呢。
  乌景元准备离开了。
  趁苍溪行不在,他直接把火炉子踢翻,一把火将承载着他血泪和罪孽的竹屋,烧个干干净净。
  岂料,脚下突然一陷。
  他没防备,竟曲膝摔在了雪地里。
  乌景元大声咒骂,刚想把腿拔|出来,却不料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衣袍。
  一拉一拽之下,居然拉拽出了一只被冻得僵硬的手!
  乌景元大惊失色,立马把旁边的积雪扒开。
  一具几乎冻成冰雕的身躯,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师尊双眸紧闭,脸上冻得苍白无比,唇瓣更是乌青一片,不过尚且有些意识。
  在察觉到身旁有人时,冻僵的手指动了动,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他似乎是想抓住乌景元的衣袍,可手指却怎么都不听使唤了。
  布满积雪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景元……”
  苍溪行用腹语,缓缓地说,“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
  ……
  是啊。
  外面这么冷。
  自己明明最怕冷了,出来做什么呢?
  乌景元一阵怅然若失。
  突然惊觉,就算师尊经历了他曾经经历了一切,也挽回不了什么。
  哪怕比乌景元所受痛苦,重十倍,百倍,依旧无济于事。
  哪怕师尊有回天之力,能颠倒时空,使得时间回溯,抢在乌景元经历那些痛苦之前,阻止了一切。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其他时空的乌景元被拯救了,这个时空的乌景元依旧在痛苦着。
  乌景元呆愣愣地坐在雪地里。
  反而在心里质问自己,到底还想得到什么?
  金钱,地位,权势,修为,男人,仇人的头颅?
  还是曾经辜负他的,那些人迟来的道歉?
  他似乎都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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