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得已,只好特意在山门口蹲点,蹲得爷孙俩都淋了一身雪,总算是蹲到了回山的宁书。
老黄陪着笑脸,不停地拱手说好话,宁书让他们不必紧张,那小孙儿才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件,一边吸溜着冻得通红的鼻子,一边牙齿咯咯打颤地说:“请,请把这个带给乌乌哥哥,是,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乌乌哥哥早点好起来!”
宁书把东西,还有话带到。
乌景元看着小秋儿送给他的一个小木雕,突然之间就忍不住眼泪了。
这个小木雕,雕的是团团。
也可以说是从前的团团,那时团团意气风发,正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经常从护苍剑中跑出来,跟小秋儿一起掏鸟蛋,烤麻雀儿。
可如今的护苍剑下落不明,团团也生死不知!
乌景元把木雕捧在胸口,突然失声痛哭,吓了宁书一跳,连忙询问他是不是哪里痛?!
乌景元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痛。
可就是好像全身都在痛,从眼睛到嘴巴,从喉咙到五脏六腑,从皮肉到筋络,再到血管,没有一处不疼,一处不痛的。
他的哭声,最终引来了小师叔。
小师叔一看见那小木雕,立马就明白了什么,咬着牙道:“景元,小师叔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要哭,我这就找他去!”
可就是这么一去,就去了足足三个时辰。
乌景元的眼泪就没断过,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最后都快哭出血来了,宁书怎么哄都没有用。
因为乌师弟跟失了魂儿一样,呜呜咽咽的,只会重复那么一句“把护苍剑还给我,把团团还给我。”
等小师叔终于回来时,并没有带回护苍剑,而是命宁书快去把自己的藏宝阁打开,取几把好剑来。
宁书去了,可拿回来的剑,乌师弟一把都不要,他哭着说,“护苍剑是师尊送给我的!”
“团团就跟我亲生的骨肉一样!”
顾澜夜和宁书都看得出来,乌景元只要护苍剑,不是护苍剑,他根本不要!
“景元,你听小师叔说,护苍剑好虽好,但又不是天下第一好!小师叔这里的好剑也多得很啊,你不喜欢这几把也没关系,小师叔这就让书书再去给你取,取到你喜欢为止,随便你挑,好不好?”
顾澜夜是真的心疼他,小心翼翼用被褥把人裹着,轻轻拥在怀里,生疏地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一拍之下都是骨头,吓得他赶紧又轻了几分手劲。
“可天上地下就只有一把护苍剑!”乌景元哽咽着倒在小师叔怀里,同时也听出了小师叔的弦外之音,他睁着一双泪眼,不敢置信地问,“护苍剑被师尊炼化了,是不是?我的本命剑是不是被师尊拿去喂孔鸿明的长红剑了?”
“景元……”
“是他不对,是他的不好!是他屡次三番挑衅我!我的腿是被他踢断的,是被孔鸿明踢断的!!”乌景元哭着说出了真相。
顾澜夜和宁书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震惊。
可下一刻,宁书就惊觉身后一寒,下意识侧身躲闪,却见师伯不知何时过来了。
“你都听到了罢?”顾澜夜并没有起身,而是把乌景元护得更紧了,怒道,“看孔鸿明做的孽!”
苍溪行依旧同素日里一样,冷峻得如同万古不变的冰山,哪怕听见此话,脸上也没有一丝情绪变化。闻言,他只是淡漠地说:“你是睡糊涂了么?”
“师尊!就是孔鸿明所为!是他踢断了我的腿!”乌景元满眼泪光,心里还暗暗揣着一丝希冀。
或许师尊知道他可怜的遭遇后,会心疼呢?
或许师尊会为了他而惩罚小师弟呢?
也或许师尊看在他都这么惨的份上,会大发慈悲把护苍剑还给他呢?
可是没有,都没有。
师尊俊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情绪,仿佛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座下的亲传弟子,也不知道乌景元情绪崩溃了,更没看见他在无助地哭泣。
一切反应都是淡漠的,疏离的,没有任何感情的。
仿佛哭泣的,只是一条偶然遇见的小狗。
第27章
“你说是鸿明踢断了你的腿,怎么不说全了?”苍溪行冷冷道,“他的腿伤又是如何而来?”
“是他先动的手!”乌景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又说,“他出手伤我,护身小甲上的符咒化作了长箭,向他袭去。然后,然后他就踢断了我的腿!”
话到此处时,他已经从小师叔怀里挣扎出来了,跟小孩子离不开大人一样,俯趴在床上,向师尊伸出了手。
好像在说,师尊救救我。
也好像在说,师尊不要再丢下我。
可师尊根本就不回应他,很冷漠地把目光瞥开了,跟没看见一样,语气更加冷酷:“事实已明了,是你先伤鸿明在先,他不过是吃痛之下,误伤了你。念在你如今已经残废,便不多作追究,再要冥顽不灵,攀咬明儿,你就此下山去罢,这里再也容不下你!”
这一席话就犹如判决书,瞬间将乌景元五花大绑,扭送上了断头台!
原来师尊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还从孔鸿明那里了解了其中“原委”,甚至有了自己的“判断”。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错的人是乌景元!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情绪激动地往前扑时,差点滚下了床,幸好小师叔及时出手接住了他。
“师兄!我不明白你!”顾澜夜示意宁书抱住乌景元,起身面色凝沉地道,“师兄从前不是这般偏听偏信之人,怎么如今却善恶不辨,是非不分了?景元是什么样的孩子,鸿明又是什么样的孩子,师兄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那不能因为鸿明是玉瑶的儿子,而景元来历不明,师兄就处处偏心鸿明,这不公平!”
“何谓公平?这世间万物,乾坤之间,凡事都早有定数。人天生就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有性别之分,个体差异。这芸芸众生中,有人天生无灾无痛,富贵一生,有人天生残缺,一生凄苦,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苍溪行道,“师弟如何敢在我面前谈公平?昔日,你挑选徒儿,明明早有规则,只收闯关第一名,可你最终挑的,不过是你随手从路边捡来的,一条冻僵的小蛇。当时那个孩子,也哭着说不公平,可你是如何说的?”
“我……”
“你说,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顾澜夜:“……”
这句话确实是他说的,只不过没想到如今被师兄拿来堵他的嘴了。
“师伯,弟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宁书见不得乌师弟这样受委屈,当即就要为他鸣不不平。
可苍溪行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转身离去,且行且言:“我已决定将护苍剑回炉重造,作为修补长红剑的原料。”
此话一出,乌景元发出了凄厉的哭声,冲着离去的雪白身影,连声唤师尊。
可师尊却一次都不曾回过头。
……
苍溪行疲倦地回到了寝殿,方一入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果不其然,定坤师伯早就在他房里等候,见他回来后,直接单刀直入,怒斥道:“老夫不过是离山见个老友,你就把鸿明打得下不来床,到底是什么居心?!”
边说边咚咚捶桌,花白胡子气得乱抖。
苍溪行很是平淡,径直走进殿中,毫无情绪地望向了高坐的师伯,“我是他的师尊,他有错自然该罚。”
“你是他师尊不假,但他毕竟是瑶儿唯一的骨肉啊!瑶儿当年确实对不住你,与那花心公子孔文臣私奔了,但当时也是你亲自放了瑶儿走的!倘若不是因为这样,说不准你和瑶儿早就成亲了,瑶儿不至于惨死在外,而你师尊也不至于因此抱憾而终!”
定坤师祖痛心疾首道,“鸿明就是孩子脾气,和他娘一样,有些顽劣,但也无伤大雅!你何必劈头盖脸把他打成那样?一身的血,一身的伤!若是瑶儿在天之灵知道了,怕是要怨你这个大师兄了!”
提及玉瑶,苍溪行的神情明显变了变,但他还是很坚定地摇摇头,道:“瑶儿虽然娇纵任性了些,但识大体,懂分寸。她若真的在天有灵,就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你要管教徒儿老夫不管!可鸿明此番本就受了伤,吃了教训,你何必再责他?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宝贝徒儿?”
苍溪行道:“我打他,是为了他好!玉不琢不成器,他再这般肆意妄为,早晚有一天会闯下弥天大祸!”顿了顿,他的神情冷冽了几分,“我不曾蓄意偏袒谁,可任何人看见乌景元断了的那条腿,都无法视而不见!”
“他不过一个废人……”
“他再是废人,也是我的徒弟!”苍溪行猛提了一个音,神情瞬间变得很吓人,厉声道,“我辛辛苦苦将他教养长大,可不是看着他被同门师弟残害的!”
定坤师祖鲜少看见苍溪行这般态度冷冽,不禁神情一凛,许久才道:“可鸿明心里委屈的,他此前伤了心脉,耗损了半身修为,连本命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