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师叔正在为他施针,见人幽幽醒转了,还笑着打趣儿:“呦,小木头醒了啊?”
“师,师叔……弟子拜见……”
乌景元刚要起身,就被按了回去,顾澜夜潇洒地摆了摆手,“拜个屁!躺好吧你!”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根木头啊,你师尊是什么脾气,这些年还没摸清楚么?”
顾澜夜一边继续施针,一边喋喋不休跟老妈子似的吐槽,“他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放机灵点,跟他撒撒娇,讨讨饶,他怎么着也不会让你跪到晕死过去!”
乌景元面色惨白,脸上的白布已经解开了,方便小师叔施针,闻言便说:“小师叔还不知我做错了何事……”
“凭你做错了什么!”顾澜夜语气轻佻又肆意,“师兄也不可能真的罚你,你看你,小病秧子呦,修真界的花骨朵要都像你这样,可就没未来了……”话到此处,他还叹了口气。
一口气把所有针都扎上后,乌景元俨然成了个刺猬,身子僵硬地躺好,一动不敢动。
早知道要被扎成这样,刚刚还不如继续昏迷着。
“我早在一年前,你刚从魔域回来,就告诫过你,你这副残躯极为脆弱,只能承受正常人所能忍之百分之一!”
顾澜夜注视着面色惨白的少年,见其满眼迷茫,又道,“也就是说,正常人能承受一百拳才倒地,但你只能承受一拳……不,正常人至多是倒地不起,而你是与世长辞,这么说懂了不?”
小师叔说话一直都这么奇奇怪怪的,乌景元早就习以为常了,乖乖说:“知道了,小师叔。我以后不会再胡来了。”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顾澜夜忧心忡忡,在看见少年发白的眼眸时,暗暗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外人。”
乌景元笑了笑,依旧乖乖的:“谢谢小师叔带我回来,也谢谢小师叔帮我施针驱寒。”
“倒也不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顾澜夜砸吧砸吧嘴,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等把针一根根取回来,收入布袋后,顾澜夜才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先是倒了一颗,想了想,他又多倒了两颗出来,语气调侃:“怕不怕苦啊?”
乌景元摇摇头,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耳边很快就传来顾澜夜的啧啧声,“你啊你,怎么那么乖啊?问都不问这是什么东西,就敢往肚子里咽,万一我拿你当小白鼠,试验我新研制的药,怎么办?”
“师长行事,自然有师长的道理。”
乌景元是个知恩图报,还尊师重道的好弟子。
心里暗暗补充,若是自己往后能为小师叔试药,也算多了一些用途,甚至还乐观地想,若是把自己炼制成了药人,以后就再也不用怕什么鬼食虫了,说不准被鬼食虫的粘液腐烂的面容也能恢复。
可这无异于是痴人做梦。
鬼食虫乃是从远古时期,衍生而来的邪物,若论资历,实则同远古四大凶兽不相上下,之所以未能齐名,是因为外观特别小,除了满嘴具有腐蚀性的毒液外,就没什么杀伤力了。
但也不能小觑它的毒液,乌景元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曾经小师叔还想着,能不能搞来几条鬼食虫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提炼出毒液来,若能淬炼到暗器上,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不过迷雾山脉因此前的打斗,龙脉已断,里面生机死绝,地下塌陷,引起了地火喷发,如今已然成了一片岩浆海,常人根本无法触及。
“你啊,这几日哪儿都别去了,老老实实休养,别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往你师尊身边挨,他那个人啊,心冷得跟石头似的,你想捂热那简直比登天都难。”顾澜夜喋喋不休地叮嘱,“别说小师叔不疼你啊,你方才吃的丹药可是我精心调配的,不敢说吃一颗能长生不死,但延年益寿肯定是可以的!”
修真者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不仅能强筋健骨,增加体力,还能维持年轻容貌,也可增寿。
如今乌景元废了,自然需要一些外力,来维系这些。
话到此处,乌景元眼前阵阵发黑,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可意识还是逐渐模糊。
“……我还在里面加了点嗜睡草,你好好睡一觉……哎?”顾澜夜抬头见乌景元眼睛闭上了,哑然失笑,居然这么快啊。
扯过被褥,刚给乌景元盖好,身后蓦然一寒,顾澜夜神情一凛,不过很快就舒展眉宇,头也不转地调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瞧瞧我这个师叔做得多称职,还给你家徒儿盖被子呢,我家书书都没这个待遇!”
来人正是苍溪行。
此刻束手立在房中央,淡如琉璃的眼眸,如刀锋般扫过顾澜夜,最终钉在顾澜夜作死去摸乌景元的手上。眼底隐隐闪过一丝薄怒。
第6章
“可怜呐,你瞧瞧,这手又红又肿,冻得跟小萝卜似的,这上面的红点该不会是冻疮吧?”
顾澜夜抓起乌景元的手腕,一抓之下,还“咳”了一声,暗暗惊讶他怎么瘦成了这样,跟高中课文《包身工》里的芦柴棒似的。
下意识把衣袖往上拉,露出的手臂触目惊心,竟满是大片小片的淤青。
侧转过身,顾澜夜有些动怒了,“师兄!你平时都不管这孩子的死活?”
苍溪行注视着那只冻得通红的手,以及手臂上的斑斑伤痕,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目光慢慢移到了徒儿狰狞可怖的脸上,片刻后风轻云淡地瞥开了,语气冷漠:“是他自己要留在厨房帮忙,并未有人吩咐。”
“师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顾澜夜放下了乌景元的手,拉过被子盖好,三两步走至师兄身边,生怕吵醒乌景元,还下意识压低了声儿,“就算景元废了,但他好歹是师兄的亲传弟子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山上那些弟子们私下都传的什么话?说师兄你嫌弃景元金丹被融,还面无全非了,就生出了弃徒之心!”
苍溪行面无表情地道:“是又如何?”
此话一出,顾澜夜着实大吃一惊,满脸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青年,片刻后,他才诧异又愤怒地质问:“师兄!你莫不是在魔域时,被人夺舍了吧?”
如何能说得出这种没人性的话!
苍溪行很平静:“你我师出同门,自幼在一起修炼,我若被夺舍,你岂能不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相信这话居然能从师兄嘴里说出来!”
顾澜夜既震惊,又愤怒,看着师兄淡漠的俊脸,最终化作了一声长叹,无比惋惜地说,“景元以前多优秀啊,他可是天生的木系单灵根,纯粹之至,乃百年不遇的奇才!比起他两个师兄弟,他既资质过人,又脚踏实地肯吃苦。我本以为三个徒儿中,你最疼的就是他,谁能想到你……唉!”
怪只怪命运捉弄人,谁又能想得到,年纪十七岁,就已是金丹期修士的少年天才,居然有朝一日沦落至此!
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连令人羡慕的绝世容颜,也毁得一干二净!
现如今连自己的师尊也待他这般厌弃,当真是可怜啊!
“我当年就提醒过师兄,不要捡,不要捡,路边的孩子不要捡,你捡了就得负责到底!师兄非不听,非得把人往山上领!这下好了——”
顾澜夜背着手,老气横秋地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当初还不如不救他,就让他自生自灭算了!没准儿他活得比现在好呢。”
总好过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爬上高峰,又重重摔落至谷底。
这种绝望不是普通人经受得住的,乌景元已经表现得足够冷静,也足够隐忍了。要是换作别人早黑化入魔,欺师灭祖还哐哐乱杀了。
苍溪行阖眸,不再去看乌景元,依旧波澜不惊的,“他若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顾澜夜恼得牙根痒痒:“可师兄明明知道,这孩子根本离不开你!”
“正因如此,他才迟迟无法恢复!”苍溪行猛然睁开眼眸,眼底一闪而过的隐忍痛色,“只要他下定决心改修无情道,至多三、五年,就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顾澜夜震惊不已,磕磕绊绊地说:“可,可他的金丹被融了啊,你让他去修无情道,一旦斩断这世间情缘,那他上岸后的第一剑,岂不是……”
“我。”苍溪行平静又残忍地说出真相,“我是他的第一剑。”
语气非常肯定,他分明知道小徒儿的心意。
顾澜夜瞬间呼吸急促起来,下意识望向了床榻上的少年,却惊讶发现,护身小甲不知何时现身,此刻盘旋在虚空中。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苍溪行身上被汲取出来,形成一道光束,输送进了乌景元体内。
可乌景元已经废了,他的气海如今就是个无底洞,任凭苍溪行给他输送灵力,也始终无法填满。
“你这是在养蛊啊!”顾澜夜瞪眼,猝猝不及防吃了口大瓜,古往今来,上岸第一剑,先杀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