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晚凉的姥姥姥爷，两个都是研究花语言文学的老学究，她们的思想比尘封久了长了蛀虫的古籍还要臭。
所以林木女士在上了大学的那一年，立即乘着东风，瞒着家里人，去了米国访学。
她本来幻想的是在米国能和有着洋思想的外国人来一场或者几场自由的浪漫，好好地气一气母父。
谁知道她要的浪漫却在另一个温吞慢热的花国男人身上找到。
反正都一样，这人是孤儿，又是从大山里一路考出来被资助出来的穷学生，除了聪明的大脑和漂亮的脸一无所有。有这样的女婿，一样可以气死老古董们。
抱着不纯的目的，其实叛逆嚣张的林木早就依赖上了他。
他的温柔，随和，畏惧社交却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永远没什么主意全凭林木做主的“窝囊”，每一样都好像是为了林木而生。
林木签了博士后却突然要违约跳槽去西海岸，他就放下自己研究了一半的课题跟着跑过去；林木逐渐开始想念家人，于是想要回国，他就乖乖跟着回国；林木受不了大城市名牌学校那种仿佛自小家里的氛围，他就陪着林木去曾经资助过他的老人所在的城市当老师。
有时候林木分不清自己到底爱不爱他，因为在她这样的家庭长大，她懂得羞耻、愤怒、攀比和恨，却不懂得爱。
是索取吗？是斗争和驯服吗？是精神的操控和欲的结合吗？
至少她知道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于是她在妹妹生了孩子以后，也要了孩子。
她的妹妹，林叶女士，远没有她这么“幸运”。
比她小五岁，还在上初中就被迫承担起母父全部的对于姐姐的怒火。
她们不再允许林叶去她原本可以去的林木考上的顶级名校，也不允许林叶自由恋爱。林父替林叶找了个自己的好学生，乐呵呵地就当了岳父。
林叶也从来都不喜欢姐姐的反叛。她觉得姐姐很不好，让母父伤心，让她的日子难过。
其实也说不准。
可能她打心里是羡慕的，羡慕地发疯。
尤其是姐姐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其她人要夸也是夸姐姐有出息，提到她都只是一句“您老小女儿也挺好的，留在身边能照顾您，早早成了家，多省事。”
甚至于母父也是这样。
明明她们打架打了一辈子，只是好面子没离婚而已，就是因为林父觉得老婆不够红袖添香，整天坐图书馆；而林母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坚持事业的非传统女性，却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特殊的女人，其她女人依然要做“女人“该干的事，哪怕是她自己的女儿。
明明以前多么恨姐姐离经叛道丢了老林家的脸，还跑去米国让她们在办公室都抬不起头，渐渐的不知是人老了以后终于看穿了自己的无用，还是说根本就是势利眼，开始害怕自己“有出息”的孩子不管自己了，竟然也开始不时给姐姐打电话，温柔地让她常回家看看。每次姐姐带着她那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老公回家时，还要堆着假得要死的笑给她们做一桌好吃的。
她林叶又成了让她们谈起来就叹气的没用的“家庭主妇“。
凭什么好事全让林木占了？
哦，也不，至少林木老公就不如她的。
不就长得好看吗？哪里像她的白忠义，有男子气概，能挑大事，不嫖不赌，赚的钱全都拿回家里，平时对老林家也鞍前马后的，简直就是招了赘婿。
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男人呢？
虽然他曾经嫌弃自己只生了云桦一个女儿，可是她就不信林木的男人就甘心只要一个女儿！
等着瞧吧，那个小白脸无非就是图林木有钱，图她们林家在高等学府里的影响力——虽然她们跑去了一个什么小破山城，但要不是妈爸给她们铺路，她才不信林木就这么有能耐，想去哪里工作都行。
她就等着有一天，这个漂亮懦弱卑鄙的姐夫把姐姐利用干净以后抛弃掉。
可是在那一天来临前，姐姐姐夫，还有妈妈爸爸，一起因为车祸去世了。
林木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爸吵着要在退休后环花国旅行都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他就是说说？偏偏林木这个根本也没有管过家里一点事的人，突然站出来说要趁暑假她的课题组放假的时候，带她们好好地去兜一圈。
结果高速上遇到报复社会的人了。
死就死了，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给她！
就像林木一样，林叶也是一个不懂爱的人。
失去母父这件事并没有让她难过，更多的是不知以后该怎么办的茫然感。
以后谁来安排和命令她的人生呢？
但看着急救室外枯坐着的少年——这孩子比云桦也就小一岁吧。
林叶的心里却突然一紧。
这孩子跟着她妈妈姓，长得也和妈妈像，她就那么坐在那里，林叶简直觉得看到了小时候的姐姐。
只是现在自己是那个站着的俯视着的那个，而她显然以后无亲无故，只能仰仗自己生活了。
本来她很讨厌这个孩子的：她跟她妈一样聪明顽劣，独生子的身份把她惯得更坏了。做了坏事还一脸无辜，好像所有人都活该捧着她围着她转。
现在，林叶却觉得心里软软的，
这是她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不曾有的情绪。
“小姨。”那孩子有些愣愣地站起来喊自己，突然扑进怀里就开始哭。
林叶很难为情，她并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地接触，不过她还是柔声哄道：“好晚凉，跟小姨回家哦。”
这也是晚凉最后的对于小姨的尚有温情的回忆。
晚凉打小就聪明，是真的聪明且老成。
外人都觉得她不仅长得像妈妈，性格也像妈妈。其实晚凉自己慢慢长大，发现她和妈妈一点也不像。
妈妈只是性格更强势，说一不二，而且想一出是一出，显得活泼灵动。其实爸爸才是那个会顺毛爱顺毛的人。他不是没主意，只是妈妈几乎不会做错误的决策，但妈妈很容易陷入纠结里，需要他来推妈妈一把；他喜欢待在家里做家务，也爱自己的爱人驰骋江山的模样，但他的性格可不懦弱。
她爸爸是她见过嘴巴最毒的人。怕教坏她，几乎每天下班，俩人都要躲在房间里说至少半小时同事的坏话（是真的只是说坏话！晚凉几乎天天都偷听），多半都是在一些无所谓的小事上取笑别人，把妈妈逗得哈哈大笑。
他还很爱给人取外号，山城大学吧里流传至今的、几乎所有的脍炙人口的教授绰号都是他开小号发的帖子。
不过被他嘲讽最多的，还是林木的妹夫。
对其她人，那无非就是私下里讲的妻夫之间的玩笑话。对这位白妹夫，他是真的打心眼里厌恶。
可惜妈妈不懂。
说来也奇怪，在工作的场合妈妈也是个顶级的人精，回到自己家里的家事，她又成了糊涂蛋。
“你只是觉得人家长得不好看又笨罢了。”林木不以为然，“学花语言文学尤其是研究古文的确实是这样，可能只是大部头的书看多了把人看迂了。”
爸爸还能说什么呢？他表示无语。
晚凉倒是记住了这些，以后每次见到白姨夫都会偷偷观察。
谄媚，虚伪，油滑这些是晚凉以前观察得出的结论。
阴毒，可怕，是晚凉住进小姨家里后得出的观点。
白姨夫非常欢迎小姨把自己接到她们家里去，刚开始也确实做得很周到。
不论是一手操办丧事，还是之后帮晚凉办转学，从山城移到京城和表姐表弟一起读书，他事事做的很周全。
可是当他发现，明明只有15岁，晚凉却并不好糊弄时，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起初是怂恿自己的孩子欺负晚凉。
她们打小就和晚凉不对付，一是晚凉觉得她们的思想很奇怪离谱，其实晚凉根本就不喜欢小姨一家人，言谈举止间大概也会让她们觉得高傲吧；二是晚凉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只林叶爱拿她们去比她；三是林叶经常为了讨好白忠义而贬低晚凉家，把自己自卑又自负的心境完完整整地传递给了她们。
晚凉全都看在眼里，而且很小就懂得这些，只是没想到白云桦和她弟弟不仅欣然领命，还超绝出色。
所有能想象到的霸凌行为都在晚凉身上发生了一遍。
再懂得自我保护和反抗，晚凉初来乍到，也只是斗得过她们罢了。
可是斗赢了以后，等待着她的不是爽文里的大家怕了她从而尊重她的情节。
教授家子女扎堆出没的地方，小圈子倾轧行为是非常严重的，尤其是京城，大家简直都是一群聪明古怪又团结的小霸凌家。
在确认了行为的完败以后，她们瞬间化为廿地，用沉默来对抗晚凉。
没有人会受得了突然变成空气，每个人都会无意识地把你嚼碎了吐出来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