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咱们太太可怜死了,虽看着似广寒宫里的孤傲仙娥,实则呢,竟教个姨娘夜夜磋磨。”
  “可不是,前夜我去送水,太太气息都不匀了,就这还得强撑着说无事!”
  “这些算什么,那黑心姨娘恶毒极了,背着人将太太的细臂掐青紫。”
  “唉,太太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
  她们讲的格外起劲儿,若换从前,以阿怜的秉性定会好生发作一番。可眼下时移事异,陈容派的内应迟迟不来,那闷葫芦厨娘更是不理会她的质询,左思右想离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该怎么同太太分别呢?
  如实相告,必会受到钳制。悄然逃跑,顶多不复相见。
  阿怜细细思忖的同时,甄遥正在灯下亲手雕刻发簪。
  涅槃重生,凤凰遨天。
  因为她心中的阿怜,便是如此女子!
  烧化塑形,点珠缠丝……
  哪怕工序再复杂,做起来再费眼,此时此刻的甄遥都满怀希冀!
  真不知道阿怜打开盒子的一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夜色愈发浓郁,阿怜心事重重地进房。
  青儿本在缝制衣裳,待听到动静的一刹,赶忙直起身子关切道:“姨娘哪里不舒服吗,奴婢瞧着您的脸色好苍白。”
  “呃,外面冷吹的了。”阿怜支支吾吾地敷衍。
  “那我给您倒杯热茶——”
  青儿话音未落,阿怜连连摆手:“别忙活了,我一点儿都不渴。对了,太太呢?”
  半天都没见人影儿了!
  “太太按例去查铺面账本,最快也得后天早上回来。”
  “她自己去成吗?”
  毕竟太太生的格外美貌,且又是外人眼中孀居的寡妇。阿怜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忧的柳眉直蹙。
  青儿见状赶忙解释:“老太太紧跟着呢,出不了岔子的。”
  “话虽如此,但咱们平溪县不是有伙土匪吗?”
  听闻那群人喜欢杀人放火,凶神恶煞到陈容这等狠人都怯。如果太太不幸落入他们手中,那可该怎么办!
  “姨娘的话虽有道理,但自打奴婢入府,就没见过什么土匪。况且没准儿是坊间谣传,其实谁都没见过那伙人。”
  青儿竭力劝慰,怎奈阿怜心意已决。
  “备车,我要去城中找太太!”
  待亲眼看到对方安然无恙,她就能安心远奔了。
  “哎呀,太太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打起十二分精神照顾您。我的姨娘啊,您现在又是双身子,切莫任性呐!”
  “你去是不?”
  “奴婢——”
  “哼,那我便自己赶马。”
  “姨娘!”
  “闪开……”
  青儿哪里是阿怜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蔫儿败了。她一番细思,左右城中没什么危险,便咬牙应允了。
  夜路颠簸,星月寂寥。
  一帘之隔,外面是青儿和女车夫,里面则是默默盘点包袱的阿怜。
  她很为自己骄傲,就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她把老太太赠的首饰全带走了。唯一遗憾的是那匣银子,为争一口馒头气,她肉疼难耐地割舍了。
  唉,做君子真是太煎熬了!
  一连串的叹息,伴随着抚心哀喃,骤令青儿为之提心吊胆。
  “姨娘,姨娘?”
  闻言,阿怜唏嘘不虞到:“喘着气儿呢!”
  “您是不是肚子饿了,前头有尚未肄业的浆水面摊,要不要来碗?”青儿小心翼翼地询问。
  阿怜当即眼眸倏亮,外加一点小心思:“还是赶路要紧,不过你下去打包两份,想来也不是难事。”
  “小菜一碟,姨娘且等着。”
  青儿刚下车没多久,忽然帘子微动,继而露出一张陌生至极的脸。
  “宋怜,大事不妙!”
  开口说话的女车夫,俨然不是府里常用的那位。她愤然地抬腕展示,袖间果然海棠花俏。
  “你怎么才来?”阿怜没由来地慌乱。
  女车夫咬牙切齿道:“暗莺舵这次彻底完了!”
  “此话何意?”阿怜边说边机警地瞥向远处。
  “简直一言难尽,陈舵主被西山土匪给绑了——”
  “你亲眼所见?”阿怜冷漠地打断对方。
  女车夫瞬间来气,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但教我不得好死。我和另一位姐妹方要在林中与陈舵主相会,哪知却撞见土匪将其药昏拽走了。”
  “竟有此事,那另一位姐妹呢?”
  阿怜忽然想到那位古怪厨娘,忍不住狐疑。
  “别提了,她不够听话,陈舵主便假意给了她一味毒药。”
  “人死了?”陈容当真冷血无情。
  “不知后续,我因着急与你联络,只好把她留在破庙中了。”
  阿怜目光冷厉地望着女车夫,一股发自肺腑的寒意席卷周身。她们明明号称自家姐妹,然而大难临头却任由彼此自生自灭,暗莺舵堪比土匪窝。
  “来龙去脉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阿怜失望透顶。
  “我么……倒也没甚好法子。”
  女车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阿怜打量,语气不急不慢地说:“我入苏府虽不过三日,但早闻你的地位不一般。”
  “所以呢?”阿怜艳丽多姿的秀容斑驳在光影里。
  “陈容不行了,可我还在,宋怜我手中有你下个月的解药。”
  女车夫一朝小人得志,尾巴都要翘上天。
  “你想当舵主?”
  这女车夫面生得很,就算在舵里论资排辈也数不上她,没想到患难之际,图穷匕见的卑劣。
  “宋怜,要知道没有陈容,你我二人照样可以成事,毕竟你是独一无二的俏流莺。”
  好一个无耻之徒!
  阿怜用力攥住腰间匕首,只是动手的一刹,她咬牙克制地戏谑:“用我挣钱倒是没问题,只是新舵主你下下个月还有解药吗?”
  陈容能管理偌大的暗莺舵,自然有她的算计和本事。眼前的蠢物惯会诓骗人,可惜道行浅的可笑。
  “你什么意思?”对方蓦然翻脸。
  “哼,我宋怜不惧生死,倒是你自己有解药吗?”
  此话一出,骇得女车夫登时僵在原地。
  “难道陈容给了你?”
  陈容当然肯定不会给任何人解药,每次任务结束她都要亲自慰问。这样腹黑心机之人,千防万备中总有疏漏之处。
  阿怜是舵中老资历,很多时候行事不言于人,因此她反过来以牙还牙地恐吓对方:“肯定了,不然你和我接应,我焉能控制你。”
  “我……适才在下猪油蒙了心,宋姑娘饶命啊!”
  “行动照旧,你完全服从于我。眼下赶好车,切记言多必失。”
  “是是是,全凭姑娘做主。”
  阿怜伸指比了个“嘘”,很快青儿就拎着食盒过来了。
  “姨娘,面买好了。”
  “辛苦了,那咱们快马加鞭寻太太去。”
  马车摇曳,半个时辰后抵达福临门客栈。
  *
  “婆母签字!”
  甄遥长身玉立,表情疏漠至极。
  老太太忿忿不平地用拐杖怼地,眼底闪过丝丝杀意。
  “太太,您何苦如此逼迫呢?”柳嬷嬷不安地搓手。
  甄遥挑了挑眉毛,精致的面容露出冷笑:“今日来此,究竟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打着盘账的由头,暗中寻来不三不四之人,企图败坏孀居儿媳的名声。
  恶毒下作,更卑鄙无耻!
  “太太,这不老太太一时糊涂,要知道老爷死的仓促,家中一切可都在您手上。”
  说来说去,还是埋怨她当了家。
  甄遥听得出来,但有些事必须锱铢必较,甚至恶有恶报。
  “当年他执意娶我,哪怕我数度拒绝。我不是没说过,对他没有丁点感情,可你的儿子依旧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又是谁倚老卖老地跪地哀求。我甄遥之所以嫁进你们苏府,全赖你们母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
  “哎呦好端端的,太太怎么翻起旧账来——”
  “难不成教你们欺负死,我都不能为自己嚎两声。”
  甄遥眉目栩栩,举止气定神闲。
  老太太目光锋利似箭,只怪不能即刻射死她。
  要知道,甄氏根本就不是良人!
  她是老了,但还没完全糊涂。有些事幸亏发现的及时,否则就要铸成大错,幸亏阿怜腹中还有指望。
  “啊啊啊啊啊……”
  老太太表情狰狞地嘶吼,试图与其鱼死网破。
  “你想死?”
  明光一闪,殷红溅落。
  柳嬷嬷立在一旁,瞬间吓得脊背发抖,毛骨悚然地望向素来最端庄贤淑的太太。
  “我甄遥问心无愧,倒是老太太你,何不仔细想想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哪里来?”
  “太太,今晚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老奴会看稳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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