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贱妾岂敢,往后太太指东必不敢往西。”
  怀中人欢喜地乱蹭,直教甄遥心跳剧烈。
  这不应该,也不允许!
  “够了。”
  甄遥反手推开她,径自折返内室。
  左右婢女不敢贸然,唯有阿怜适时轻顿,而后悄然尾随。
  “太太……”
  甄遥不应答,阿怜犹豫片刻,依然紧跟她的脚步。
  “你既不愿就医,今夜便由我照顾你。”
  阿怜乍然欣喜,可在对上那双深眸后,不由自主地怯弱:“这会儿舒服多了,太太犯不着太费心。”
  “是吗?”甄遥语调忽重。
  骇得阿怜惴惴不安地支吾:“哎呀好累,我想洗漱就寝了——”
  甄遥侧身相对,正要开口,却听青儿掀帘道:“太太,柳嬷嬷来了。”
  “知道了。”
  不久,柳嬷嬷果然站在帘外恭敬地问:“太太,该用晚饭了。”
  “我乏了,阿怜也不舒服,婆母自己吃吧。”
  “姨娘病了吗?可请了郎中?身子要不要紧?”
  甄遥垂眸冷笑,平时她就算饿死,老太太也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遣人关切了。
  哪知下一刻帘子蓦地挑开,阿怜脆生生地站在柳嬷嬷跟前,双臂环抱地阴阳怪气:“要紧,要紧的很!”
  柳嬷嬷怵极了,要知道姨娘可不同于太太,说话难听又桀骜。
  “那老奴速请郎中来——”
  “请什么请,有孕之人焉能用药。我看老太太就是巴不得我出事,这才入府几日,成天叫你们盯得死死。”
  柳嬷嬷顿时惶恐,求救般看向甄遥,可甄遥尚心烦意乱,全然不似往常替她开解。
  “姨娘误会了,老太太只是担心。”
  “她有什么担心的,也罢,我跟你去见她。”
  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聊才行。
  甄遥有些走神,正定睛细打量,不料对方突然转身,霎时视线交融。
  “姨娘,请吧。”
  柳嬷嬷出声打断了沉默,阿怜唇角微牵,恋恋不舍地离去。
  内室再度静下来,青儿和红儿当即跪地求饶。
  “请太太责罚!”
  “罚什么?”甄遥破天荒地叹气。
  青儿低着头,十分羞愧:“我们非但没看住姨娘,还不知不觉着了她的道。”
  “她是人,不是蛊惑凡心的女妖!”
  “太太所言极是,可不知怎的,姨娘眼泪一流,我等就为之酸涩。”
  红儿说完,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甄遥何尝不明白这种感觉,传言江南一带有个暗莺舵,惯会教导女子魅人。只是她从来不以为然,不信世间有这等奇淫巧计!
  “此事不必再提,明日我要去佛寺静心,你们俩个且看好她。”
  “奴婢遵命!”
  *
  出了芳馨苑,阿怜是走走停停,折腾的柳嬷嬷大汗淋漓。然而纵使气恼,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忍气吞声地提醒:“老太太还等着您一起用餐呢,姨娘不妨快些。”
  阿怜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小腹,没好气地怒怼:“我可没让她等!”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也知晓姨娘说话直白,心里还是孝敬老太太的。”柳嬷嬷头皮发麻的没话找话。
  “你也明白我讲话直白,其实我对老太太没什么孝敬不孝敬的。要不是死鬼遭难,我腹中落了这块肉,八抬大轿喊奶奶我也不会来。”
  阿怜一言既出,柳嬷嬷好似吃了活苍蝇。
  “姨娘和太太同住,平时须得多向她学习——”这个江南流莺委实没有教养!
  旋即冷嗤赫响,阿怜鄙夷地白目以对:“学什么,学她人善被人欺,还是命里带劫遭恶狗缠。”
  第五章
  阿怜一路夹枪带棒,柳嬷嬷自是有口难言。
  二人好不容易来到花厅,哪知阿怜忽然半蹲下身子,秀眸氤氲地向老太太诉苦。
  “哎呀,我的亲亲婆母,您是不知孩儿的委屈呀!”
  望着阿怜梨花带雨的俏脸,老太太霎时急的抓心挠肺。
  “啊啊啊啊啊……”
  阿怜得意地暗暗撇嘴,起身白了眼柳嬷嬷,表情敷衍道:“婆母实在有口难言,即便关心也使不上半点劲儿,有什么用呢!”
  此时此刻,柳嬷嬷不知所措地杵在一旁。脸色难堪的老太太正愁没地儿撒气,抬起龙头拐杖就要打她。
  阿怜见状不着痕迹地往后闪了闪,抬眸打着呵欠作壁上观,直到那拐杖就要落在柳嬷嬷腿上,她才不慌不忙地一把扼住。
  “瞧这老太太脾气忒坏,我不过是有些怨言,您怎可肆无忌惮地当着我和孩子面打人。这知道的呢,兴许了解您的秉性,偏是那动不动就实行家法的主儿。可若让不知道的瞧见了,定会背后骂我恃宠而骄。”
  阿怜“嗖”地挺直脊背,满带嫌恶地瞪着老太太。
  一时间,恨得老太太牙痒痒。她不过想为阿怜出气,没料到却反被这毒鹰啄了眼。
  “姨娘到底哪里不满意,您好歹说出来,千万别给自个儿憋坏了。”柳嬷嬷得了老太太暗示,忙小心翼翼地探问。
  “切,说了有用吗,在这个家里太太讲话都不好使,更何况我这个‘贱妾’!”
  阿怜纤指绞着鬓边青丝,故意恶心她们将重音落在“贱妾”上。
  老太太头疼地眯着眼,牙根子亦紧咬着不松。
  此番若非阿怜有孕,她早叫人将其沉了塘。如今子嗣在即,她不得不隐忍些许,于是思量过后讨好地伸出手比了个“二”。
  “二?好你个黑心烂肺的老太太,竟然敢骂我!”
  阿怜气呼呼地挥袖,险将老太太从椅子上甩下来。
  “我的好姨娘,您怎能这样想。要知道老太太最和善不过,而且现下咱们府上正经的主子也就您两位。”
  柳嬷嬷还不如不解释,她说的每一个字眼都令阿怜愤懑。其实阿怜岂会不知老太太偏袒,但这对贤良淑德的甄遥是万分不公的。
  那么端庄正德的女子,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她明明可以再嫁,却为苏家名声担了贞节牌坊。千般心酸无人知,到头来还不落半点好。
  阿怜越想越气,理智告诉她袖手旁观即可,然而心底兀自燃起股邪火。
  “是吗,那太太呢?她算什么?”
  柳嬷嬷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讥讽,仍谄媚地安抚:“姨娘有所不知,老爷当初根本就没来得及同她圆房。如今您有了小主子,府上不缺她口吃的就成。”
  这叫什么话!
  阿怜当即寒眸,本以为老太太会主持公道,哪知对方亦爽快地点头迎合,于是她气不打一处来:“那就叫她改嫁,省的在府里碍眼。”
  “万万不可,甄氏贞节牌坊已领,将来您生了麟儿考功名还有增益!”
  好一大家子吸血鬼,幸亏阿怜腹无三两肉。这般想着她懒得再辩,索性直奔重点。
  “咳咳咳,既然我的地位牢不可破,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阿怜耀武扬威地嬉笑,直骇得她们提心吊胆,唯恐那张利嘴再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姨娘但讲无妨!”
  “那好,就请柳嬷嬷代表老太太给我交代下家底吧。”
  “这恐怕——”柳嬷嬷惶恐地看向老太太。
  可阿怜压根不给她们眉目交流的机会,她转瞬大咧地站到二人中间,接着毫不客气地挡住彼此殷切的视线。
  “是不想说,还是没把我当成唯二的主子看。罢了罢了,算我多嘴。打明儿起我连你们苏家一口米都不吃了,这总行了!”
  简直祖宗,柳嬷嬷欲哭无泪地求饶:“姨娘莫恼,您要问什么,老奴必言无不尽!”
  问什么,要问的东西多了去。
  阿怜仔细回忆着清单上的珍宝奢物,难得用心斟酌:“倒也没什么,就是担心家财孩子守不守得住!”
  闻声,柳嬷嬷感同身受般叹气,无可奈何到:“咱们概有良田千亩,茶园数座,布铺漆店——”
  “得了,知道府上家大业大,不过嬷嬷说的也太宽泛,我一个妇道人家懒得听。”
  “那您想了解——”
  “听说西山有贼匪,那咱们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哪儿呀?”
  “姨娘为何问这些?”柳嬷嬷拧眉反问。
  “自然担忧了!”
  阿怜表面楚楚可怜,实则心机叵测。因为于她而言,这些有的没的横竖带不走。反正要完成任务,索性顺手牵羊搞些实惠的。
  “这个嘛,自然都在库房存着。”
  柳嬷嬷话音未落,阿怜登时急不可耐:“那赶明儿你带我去瞅瞅!”
  “怕是不成——”
  “为什么?”
  “钥匙都在太太手里攥着!”
  阿怜冷声嗤笑,毫不客气地怒怼:“适才谁说她没地位来着?”
  八成是这老奴撒谎,感情她们从不信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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