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哦对了,家暴这事儿我们也加上去了,不用担心,按照伤情鉴定,也就坐几年牢而已。”
  但某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陆父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放了句狠话后,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时璟无奈地摊手。
  自作孽,不可活。
  在庭上,时璟不慌不忙,针对陆父律师提出的质疑,她一一反驳,这种案子她打了不少,都形成肌肉记忆了,她好整以暇地反击完,整理了自己的制服领子,轻蔑地扫了一眼脸色愈发铁青的陆父。
  因证据确凿,事实充分,不存在任何争议,法院直接当庭宣判。
  婚成功离了,财产也分到了,最后,陆父因故意伤害罪成立,被判了一年零六个月。
  一切尘埃落定。
  陆知春短暂激动过后,便是一阵迷茫。
  忍气吞声的十几年,走上歧途的女儿,就算成功离婚了又怎么样?
  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改变了。
  陆知春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踉跄地离开法院,时璟默默地注视着她落寞的背影,唏嘘不已。
  折腾了这么些时日,时璟身心俱疲,她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合曦县是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离主城区就一个小时的车程。
  发展状况一般,跟周边其他县城相比,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时璟租了一个小房子,在合曦中学的附近。
  因着是暑假,就连高三补课的学生都放假了,原本热闹的校门口如今略显冷清。
  原本想去学校门口小吃摊扫荡的时璟失望而归,与一位拖着行李箱的女孩擦肩而过。
  “不好意思。”
  似是有急事,表达歉意后,女孩匆匆离去,四周一片寂静,只余下行李箱轮子飞快转动,摩擦凹凸不平地面发出的刺耳噪音。
  第39章
  时恋为时夏找了司机,时夏本来很抗拒,又转念一想,自己扛着那么多行李,坐公交也太狼狈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出租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司机知道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后座一脸冷漠的时夏,打消了与她谈话的念头,只想快点做完这个活。
  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快,时夏游戏还没玩几把,就被司机叫下了车,同时把她放在后备箱的行李也搬了下来。
  “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乘电梯上去。”
  淡淡的把司机打发走,时夏一手拎一个行李箱,拖着进了电梯,按下了四楼。
  时恋恐高,选的楼层从来不会超过七楼。
  换做平时,四楼根本没必要乘电梯。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电梯的门开了,时夏拖着两个行李箱走了出去,找到自己家熟悉的门,按了密码,先把俩行李箱推了进去。
  时夏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瞬间知道了发生了啥,直接把整个身子探了进去,看到眼前的情景,虽然脸色平静,但心脏还是猛然一跳!
  昏暗的客厅里一片狼藉,碎玻璃片铺了满地,有的还带着已经凝固的鲜血,刺鼻的酒精味,浓重的烟味在空气里汇合,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沙发上传来一阵阵女人的抽泣,茶几上酒瓶横陈,未喝完的酒已经溢满了整个茶几,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面……旁边烟灰缸则堆满了已经燃尽的烟……
  时夏小心地避开碎玻璃片,绕到沙发旁。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沙发上蜷缩的女人机械地转过了头。
  是时恋。
  原本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已经扑了一层灰,满是鲜红的血丝,头发乱七八糟如同流浪汉,交缠在一起,很久没打理了,油腻腻的。
  女人脸色青黑,眼角留下的岁月的痕迹愈发明显,脸颊上两条晶莹的泪痕,说明了一切,嘴唇发白干裂,仿佛干旱龟裂的土地。
  女人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无助地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两条长腿,穿着单薄凌乱的睡裙,两眼混沌,无助地望着前方,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往哪里,眼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迷茫。
  困顿。
  撕裂。
  钝痛。
  时夏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但看女人的惨相,还是惊得后退几步,也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被迫跟女人面对面。
  女人看了一眼时夏,并没有多惊讶,而是一脸淡然,继续拎起茶几上的酒瓶,流着泪,往自己嘴里疯狂的灌!
  还未喝完,女人的酒瓶便被时夏劈手夺过!
  “你干嘛?!”
  女人尖利的声音仿佛放置多年的发条,发出吱呀吱呀刺耳的杂音,沙哑得好似厚重的巨石。
  “别喝了。”
  时夏难得没发火,颤抖地将酒瓶往外一扔,眼眶红了。
  女人自嘲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顺势拎起酒瓶,不用说,又被时夏抢了过去。
  “我叫你别喝了!!”
  时夏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接着,终于止不住眼眶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布满了整张脸。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女人先是一愣,然后,疯了一般,抓起一个杯子,冲她砸了过来!
  时夏慌乱之中只来得及本能地用手挡住,手部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手心流淌。
  女人瘫倒在沙发上,看着时夏满眼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鲜血横流的手心,如同一只发怒的母狮子,随时随地扑上来将仇人撕碎!
  “你疯!你接着给我疯!你砸!反正砸的是你的钱不是我的!我看你能疯到什么时候!”
  时夏指着时恋的脸,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吼完,逃进房间,用力把门关上,反锁了。
  望着房间熟悉而陌生的陈设,时夏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下来,她的精力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瘫软无力,倒在了床上,神经质地望着紧锁的门。
  心脏传来一阵剧痛,时夏痛苦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又无力地将手缩了回去,双眼无神,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她太累了。
  仿佛身处一个让人窒息的牢笼,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自己被粗大沉重的铁链束缚住四肢,动弹不得。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自己鲜血横流的手掌,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是在气。
  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神经细胞传来的一阵阵疼痛,仿佛催命的钟声,提醒她该处理伤口。
  她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反着刺眼白光的玻璃碎片儿,挪到茶几旁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拨着里面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终于在最底下看到了消毒药纱布等东西。
  时夏左手拎着那些东西,又踱了回去,经过时恋房间时,她的眉心猛地一跳,做贼一般靠在时恋紧闭的房门后面,耳朵贴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
  女人的啜泣声,咒骂声,东西摔在地板上的巨响汇成一首诡异的交响曲,在黑白无声电影一般寂静的房间里。
  清晰可闻。
  时恋疯了,自己也疯了。
  这女人可惜命了,哪里会想不开寻短见?
  时夏长吁一口气,慢慢走回房间,坐在椅子上,笨手笨脚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直接把消毒液倒在了手心!
  一阵剧痛在脑中炸开,扩散到每一处细胞。
  时夏紧咬着牙,硬是没叫出来一声,消过毒以后,用纱布一点一点地缠了起来,单手打了个结。
  她也不知道这种处理方法对不对,她以前跟时恋吵架磕着碰着,都是涂点药就完事儿,她怕麻烦,不愿意,也拉不下脸搞这些繁琐的步骤。
  做完这些,她也疲惫了,就这么趴在桌子上慢慢睡去,客厅里,碎玻璃铺了一地,没有人去收拾,依旧泛着森然的寒光。
  时恋哭了许久,反而哭不太出来了,苍白的脸颊上两道晶莹的泪痕十分显眼,嘴唇惨白干裂开来,就这么披头散发地靠在床上,活像地狱里出来索命的女鬼。
  因为哭了太久,时恋嗓子已经全哑了,就这么半张着嘴,泪水竟然还不断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她不停地喘着粗气,紧紧捂着一阵阵痛的胸口,将单薄的睡裙布料揉得皱巴巴的,时不时发出一声虚弱的咳嗽,给人的感觉已经“病入膏肓”。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不再是十几年前狂妄张扬的青春少女。
  她还有一个女儿,她们两个一起相处,也不知道谁是母亲,谁是女儿,她这么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时恋将眼角的眼泪轻轻抹去,“腾”地翻身下床,坐在自己的梳妆台旁,有些呆傻地望着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也是一脸呆傻。
  时恋将自己的头发绾成一个有些凌乱的发包,涂上了艳丽的口红,整个人气色不同了,犹如落在雨水里凋零的玫瑰花瓣,还是显出娇艳欲滴之色,让人怜惜。
  时恋喜好张扬的眼线,眼线笔随着纤纤玉指在凝脂玉肤上游走,划出道畅快淋漓的线条,高高地上翘,宛如神工妙笔,她冷漠高傲地昂起了头,仿佛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时恋,只是一个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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