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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小柏是我教出来的,如果以后你有任何不满,直接找我就可以。”
  从嘉树的长相非常正气,眉眼间却总带着说不上来的阴鸷。
  尤其在他垂眼看人的时候。
  也不管边菱有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继续道: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做好从夫人的分内事就够了。”
  雨下得更大了,从嘉树伸手示意边菱回去屋内。
  “我听说你身体不好,婚后我会叫人给你调养,争取尽早生下从家的继承人。”
  这次边菱没有再温顺地默认了,她有些不解地看向从嘉树。
  这位从家的掌权人不是早就结婚生子,又何必需要弟弟的孩子来当继承人。
  男人不愧是久浸官场的人精,无奈道:“我的女儿是领养的,离婚协议也影响了孩子对财产的继承。”
  他结婚时悄无声息,没想到离婚更是。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替我向你外婆带声好。”
  从嘉树是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参加的,等不到晚宴结束。
  边菱走下楼的时候,边风怜并不在大厅。
  她左右看了看,才找到靠在后院门边抽烟的边风怜。
  门是半开的,打进来的雨水把边风怜的发尾弄得湿漉漉的。
  烟雾散开,她狭长的眼睛半阖着。
  指间夹着的烟被人拿走,边风怜抬眼,看见边菱把还剩一半的烟扔进了雨幕里。
  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曾经的强硬和专横,冷下脸来把门关上。
  宾客交谈的声音传过来,边菱皱着眉头做手语:
  [你这样会生病的。]
  两个人都藏着心事,竟然也没怀疑对方态度的转变。
  边菱把边风怜拉进卫生间,找毛巾给她擦头发。
  “订婚快乐。”
  边风怜忽然低声说。
  边菱的动作僵住了。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祝福,僵硬半天只能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礼服呢?”
  边风怜很好脾气的样子,说话声音变得更小。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你知道吗?六年前你也是这样。”
  边风怜的语气几乎是平静的。
  边菱松了手,毛巾掉在地上。
  她仍然记得,一切都是从自己的房门被重重敲响开始的。
  边风怜显然是刚去过射击馆,身上还穿着背心,露着两条胳膊。
  边菱坐在窗边,手边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是你做的?还是爸爸?”少女过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边菱。
  她的姐姐转过身来,平静地与她对视。
  边菱穿着欧式睡衣,皮肤白皙,微微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一起。站在微熹的晨光中,漂亮得惊人。
  她神色了然,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撤销留学申请,修改志愿,把边风怜狠狠推回了那条铁轨上。
  ——亲手斩断她的自由。
  看见边菱的表情,边风怜咬牙忍着没发火,只是低声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柏林吗?”
  二十几年前,她们的父母在柏林相遇;二十几年后,母亲只身去往柏林常住。
  那是一个,悲伤却美丽的地方。
  边菱只是看着她,睫毛轻颤。
  对于边风怜来说,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乌托邦,是她逃离的渡船,是她崭新的人生。
  她最渴求的一切都在那里。
  边菱听见边风怜因崩溃而不停发抖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这个学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能这样呢……”
  边风怜不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明确姐姐对自己的爱,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边菱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边菱心疼死了。
  边风怜抬眼,泪眼模糊间,看见她那幅画的内容:
  清荣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一个躺着的女孩的身影。光影斑驳,倾洒下来成片的绿,覆盖了整个画面。
  那是边风怜,和她享用过的,清荣夏天的尾巴。
  还能是为什么呢?
  “我一刻也受不了你了,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的眼睛睁大。
  边风怜低头轻轻“呵”了一声。
  “你监视我,派人跟踪我,你总是偷偷都在角落里看着我。”
  她的语气冷冷的,像淬了毒。
  “哗啦”一声,画架被带翻在地。
  边菱脸上崩裂的表情证实了所有。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是怜悯,也许是大度,边风怜一直都承受着一切。
  直到这一刻。
  她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刻。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边菱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巴。
  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又可恨的哑巴。
  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妈妈抱着她。
  “戴上助听器听力已经能够达到正常水平了,如果还是不说话,要考虑心理因素了。”医生的声音很温柔,说的话边菱也听懂了。
  “平时试着多引导一下孩子,问问她不愿意说话的原因。”
  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您坚持不给孩子做人工耳蜗的手术吗?”
  妈妈的情绪激动起来:“又是边寒是吗?她没有完全聋掉!凭什么让她一辈子戴着那个东西!”
  “很抱歉,沈女士。这也是修斯医生的建议。”
  “他或是他请来的医生,提出的任何建议,我都不会同意。”
  医生似乎叹了一口气。
  “比起听力,换心手术之后的一系列问题更重要,因为脑炎的治疗我们耽误了时间,有些并发症……”
  妈妈的眼泪落到了她脸上,很凉很凉。
  在令人无法呼吸的深夜里,妈妈拍她的背,声音就像面被打碎的镜子:“乖乖,妈妈会让你活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活到三十岁就够了,然后我的宝贝就再也不要吃苦了。”
  吃药很苦,治疗很苦,无穷无尽躺在病床上等待好转的日子很苦。
  但是没关系,有妈妈在,还有小风怜在。
  她不怕的。
  只是那一刻,她多想说一句“好”。
  可是无论怎么挤压嗓音,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她只是想要说一句“我会的,我会活下去的”,她只是想要止住妈妈的眼泪。
  可是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
  ——她从来都不懂的。
  那天,边菱在日记本里写下来:
  [活到三十岁]
  “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慌乱地拿出平板想要写字,却被边风怜一把夺走摔碎。
  平板摔在角落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传来拍门声,陶含意在外面喊:“边风怜!她有心脏病!边风怜你开门!”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看着她姐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怒得快要疯掉了。
  “你……”边风怜声音仍哽咽着,却一字一顿地说:“你,喜—欢—我,是不是?”
  惊雷“轰隆隆”打下来。
  呼吸停滞,寒意灌进四肢百骸,边菱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边风怜,知道了。
  心脏开始绞痛,可是那种痛怎么比得上这一句话。
  边菱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什么都不用做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大烂人了。一个恶心的,对亲妹妹怀有龌龊心思的心理变态。
  一个没用的哑巴,一个活不下去的废物。
  可是真的好疼好疼啊。
  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边风怜还不肯放过她,她很慢却又清晰地说:“你说啊,你喜欢我对不对?”
  她的眼睛漂亮但是锐利,存心要伤人的时候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伤害。
  边菱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好像只要她不做决断,这就永远是个悬而未决的的问题。
  是的。
  我喜欢你。
  边菱真的想那么说了。
  边风怜看着她半张的嘴,咬着牙开口:“用嘴说!你不是生来就哑的!”
  大颗大颗眼泪从她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睛里落下来。
  真的好疼啊,我的心。
  风怜,我好疼。
  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来呢?
  边风怜等了很久,直到她脸上的眼泪都干成泪痕了——边菱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算了。”边风怜似乎是已经失望了。
  边菱死死攥着手心。
  心脏真的被揪成一团了,马上要被揉碎了。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哭得喘不上气。
  面前的边风怜面容冷峻,此刻俯视着她。
  边菱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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