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书屋百合>隐痛

第15章

  边菱好似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别过头,很快擦掉泪水。
  边风怜直起身。
  她的眼睛实在长得好,微微阖眼的时候,眼尾那撮鸦羽般的睫毛就格外明显。
  “不用装可怜,你比谁都清楚六年前我为什么走。”
  边菱脸色苍白了一瞬,幸好掩盖在妆容之下看不出来。
  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边风怜转身离开。
  边菱终于泄气般靠在椅背上。
  尽管这六年来,她都不遗余力证明自己才是那个可怜人:被抛弃,被指责,被冷漠对待。
  但可笑的是,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
  一个吻戳破编织了数年的温柔泡泡,偏执的锁链终究还是缠住她的脖子。
  是鬼使神差,还是蓄谋已久?
  其实这分明该是横纵她一生的筹谋。
  可是她太明白:
  精心豢养的小鸟儿,在翅膀坚硬之后就会想着飞了。
  于是边风怜飞走了。
  不,准确来说是逃。
  逃离这个家,逃离疯子一般的姐姐。
  有时候边菱发现自己和父亲真的很像,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
  可惜她总是不够高明。
  在没有能力唤回那只鸟儿的时候,就放走了她。
  ……
  等她终于收拾好心情走出来,就看见阳台上的边风怜。
  她在打电话,指尖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手腕上的黑色十字架衬得那块肌肤尤其白。长发绑着,露出整张脸,那种完完全全脱去了锋利的样子,边菱从未见过。
  外套脱了搭在阳台的栏杆上,身上的短袖内搭掐出极窄的腰。只要不是忙得天昏地暗,她每天都要去健身房。
  边菱只是瞄了一眼,逃也似地走向客房。
  匆匆收拾了下,她就关灯躺到床上。
  阳台上的边风怜把烟头摁灭,余光恰好能捕捉到边菱跑到客房的身影。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从柏的照片上。
  他在国内的行踪非常少,但仔细查还是能找到端倪。
  拍照的距离非常精准,但凡再远一点都看不清细节:降下一半的车窗,男人阴翳的脸色,下巴上零星有血迹。
  然而最吸引她注意的,是拿着毛巾替他擦血迹的一只手。
  那手有些过分的苍白,看着非常小,同时显露的手臂更能看出骨架尚未完全发育。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那是个孩子。
  另外一张照片上,车子停在了从家的门口。
  车窗还剩四分之一没有关上,有个小小的脑袋抵在上面,看着像被什么人暴力地按着。
  雪白的发丝遮住那孩子的脸,同样白到透明的眉毛紧贴着车窗。
  “从家的关系网里,没有任何一个白化病有关的人。”
  助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关于这个人,还有别的消息吗?”
  边风怜又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可惜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再也看不到别的。
  “这组照片是去年六月份的,从那之后从柏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了。”
  这么显眼的特征,哪怕尽力遮掩踪迹,也不可能完全查不到。
  除非……那孩子已经消失了。
  “我知道了。”
  边风怜关掉手机,回到客厅。
  从柏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那个看似光鲜的从家,恐怕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地狱。
  而这一切,怎么躲得过边寒的眼?
  他的谨慎可是出了名的。
  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也的确像是她们的父亲做得出来的事情。
  第15章 母亲
  诗苑虽然在市中心,但是防噪音做的很好,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万般寂静里,心跳仍然无法平复,边菱想起自己刚刚失聪的时候。
  那种虚无和绝望总是支使她从窗户上翻下去。
  每一次护士或者妈妈把她拦下来,她就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
  妈妈擦干她的眼泪,紧紧抱着她,手臂几乎变成了锁链。
  这锁链蛮不讲理地把她困在这样孱弱的身体里。
  无法挣脱。
  在母亲颤抖的怀抱里,边菱嘴唇翕张:
  放我走吧。
  她的唇舌仍然完好,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喉咙没有嘶哑,但是再也哭不出声了。
  那一年她才十岁。
  后来边菱能听见了。
  但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人鱼为了上岸放弃歌喉,自愿行走于刀尖;边菱得到了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声音因此画地为牢,囚困不得出。
  沈棉偶尔喜欢和她说自己年轻时候的恋爱故事。
  母亲从师于世界级别的钢琴家,五岁开始学琴。
  她成名那场演奏,水蓝色拖尾长裙配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姿态从容优雅,被媒体称为“琴键上的美人鱼”。
  那年沈棉二十岁,追求者从此络绎不绝。
  有些甚至在她出国深造的时候也追着。
  当时就有传闻,沈棉已经恋爱。
  果不其然,她回国后就在社交平台公布了婚讯。
  新郎姓边,正是当时穷追不舍的其中一人。
  沈家向来眼高于顶,能接纳这么一个白手起家的小子,外界猜测纷纷。
  独生女下嫁那天,沈父眉开眼笑。
  于是边寒从一块镶金的铁,成了伴金而生的珍珠。
  橄榄枝抛来,甚至不用自己去接,沈家就会挑选出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说起来,边寒真正在h市站稳脚跟,全靠这场婚姻。
  这才有了如今的边行。
  “我在恋爱中总是哭,眼泪一点也不值钱。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该在她哭出声之前,擦掉她的眼泪。”沈棉说着,轻轻抚摸边菱的额头。
  “你像我,也爱哭。但是没关系,妈妈永远会给你擦眼泪的。”
  边菱在梦里是哭着的,实际上只是拧着眉头,把头埋进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好几条信息发过来,最后一条是:[查到了,资料已经发给你。]
  ————
  第二天边菱起床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
  陈姨从厨房把豆浆端出来,见到边菱,笑道:“风怜大早上让我过来这边,就怕你吃得不习惯。”
  她照顾边菱已经十几年,大部分餐食都是她负责。
  边菱打手语:
  [妹妹呢?]
  “我来的时候没见到人,应该是上班去了。”陈姨把豆浆倒出来,又拿来药箱。
  边菱没什么胃口,只拿过豆浆。
  “明天要全身检查,今天一餐都不能少。”陈姨把三明治推到她手边。
  说是这么说,但是边菱不住院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把三餐吃全的。
  没人管得了她,也没人敢管。
  比起她不吃不喝的时候,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五点多的时候夫人来了电话,说她年后要回来一趟。”
  陈姨走回厨房整理,声音传过来。
  “应该是为了你婚礼的事。”
  边菱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垂眸看着手机。
  陶含意噼里啪啦发了一堆的信息,都是要紧的事情。
  还有苏宜的请假,说是边瀛找她。
  未读消息里还有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小段视频。
  边菱点开,微不可察地皱眉。
  环境很昏暗。
  边风怜大咧咧坐着,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跨坐在她身上,手臂挂在边风怜脖子上。
  她们在接吻。
  丝绸睡裙被边菱攥紧,柔滑的质感却让她手心出汗。
  她盯着那女孩纤细的腰肢,边风怜的手搭在上面。
  两人紧贴着纠缠,毫不在意边上人的目光。
  边菱深吸一口气,很久没有进食的胃突然胃酸上涌。
  她关掉视频。
  大概是哪个狗仔,不知道怎么把视频发到了自己这里来威胁。
  不回复倒显得不太礼貌,边菱想了一会还是回了一句。
  接着她就让人去把事情处理了。
  边菱揉揉太阳穴,心里的难受劲还没过去。
  过去的几年,她就像个无可救药的心理变态,派人监视着边风怜的一举一动。
  明明她早已决心,哪怕斩断手臂也不能再窥伺妹妹的生活。
  人总是跟自己妥协。
  然而这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边风怜和别人亲密。
  那种反胃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如同游蛇一般缠绕在心口。
  滑腻又恶心。
  压抑了多年的占有欲终于找到了缺口,展露出冰山一角。
  于是就连边风怜搭在女孩腰上的那只手,在她眼里都有种挑衅的意味。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上次和他联系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