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毓秀继续说:“我爹是秀才又怎么样,母亲和姨娘都没有给他身下儿子。我不服我比男人们差在哪里?我爹的学生背书磕磕巴巴,而我早在十岁就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但我每次把他的学生比下去都会挨打。”
“我不服气就更加顶撞他,没想到我母亲却站在他那边让我惜福,说是我爹没有溺死我们姐妹,就是好爹,这简直可笑!”
“再大些,我晓得女人不能做官,抛头露面还会被人轻贱后,我也放弃了,但谁想到我遇见了丈夫。”
毓秀说起她丈夫脸上就泛起一股甜蜜:“他呀,是个小商人贩茶叶的。他支持我读书还会给我找书看,夸奖着我。也不觉得家里没儿子难受,他说和我在一起多生女儿也没关系,他给孩子们招赘就好了。”
“然后他去我家提亲了,虽然过程有些波折,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然后在新婚一月后我陪他出门去进茶叶,在路上遇见了水匪。。。”
说到这里,她讲话的声音开始颤抖,阿萍给她重新到了一碗热水:“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不,我要说。”毓秀眼里泛起水光“我们被抓了,随从被杀了,钱与货都被抢了,他护着我给那些畜生磕头,可是他们还不放过我们。他们在我丈夫眼前侮辱了我,也在我面前杀了他。”
“当时我想撞刀子和他一起去的,那傻子却让我好好活着,说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活下去总会遇见好事的,他、他太痛了,不想我也这么痛,让我百年后再去奈何桥旁边找他。”。。。太惨了。
阿萍伸手握住毓秀冰冷的手背,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是死了一了百了还是苦熬活过一生,她说不清那种选择更惨,那种选择才是坚强?
阿萍看着要留下眼泪来,毓秀却急促地深呼吸几下后就恢复了平静:“所以你别担心我会出事,我现在是一个人活两条命。”
“那个杂种没了,我以后生出来就是正经孩子。我心里有了人就不会去嫁个盼望两情相悦过日子的人,就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活着我给那人尽了妻子的责任,死了我就去找我的傻丈夫去。告诉他,我这做人的一辈子,也不算辜负了。”
阿萍想不出任何有力量的话去鼓舞她,只用力握着毓秀的手,说:“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你先是毓秀,才是其他。”
毓秀喝了阿萍给她倒的热水,一抹嘴,说:“我当然会好好活着!”
“今日我把话给你说开了,你也别担心我了。”毓秀笑了笑,到了两碗热水,分了一碗给阿萍:
“人生在世活着谁不苦,其实熬过来了我也知道那傻男人说的活着是什么意思了,活着总会遇见好事的。就像我也没想到会在绝望的又一天里,遇见阿萍你。”
毓秀举起瓷碗,看向阿萍:“来,以水代酒,我们干了!”
阿萍举起瓷碗:“干了,注你以后的人生一帆风顺。”
温热的白水按道理只能喝出淡淡的甜味,阿萍却觉得自己现在喝下的这碗水的味道又酸又苦,像是饮了碗泪水一样涩嘴。
毓秀对阿萍说了一番心里话,情绪激动过度,平静下来后竟然格外疲惫。
阿萍现在对于睡眠的需求没有以前高,就主动劝她回棚子里睡了。
阿萍抱着不周在船板上看月亮,清冷的月光覆盖在黑夜中的万物上,柔和了黑暗的恐怖。
她看着月亮在想,月亮啊,月亮,千年不变的月亮,你照亮了多少历史上无名的却像毓秀一样坚强的女性。
都说月上有嫦娥有太阴星君,女子们拜月的时候,她们看着那些可怜的姑娘会心生触动吗?
不出意外,今夜的阿萍又再度失眠,她在月夜里练了一晚上的剑法。
毓秀想好好活着,阿萍就没有格外去关注她了,因为她清楚自己的格外关注,对于毓秀是另一种伤害。
渔船顺流而下,阿萍一路上送走了不少姑娘,现在船上就剩下毓秀和几个孩子。
女孩大多被母亲带走了,船上剩下的就是些男孩。
阿萍望着像是不安的小兽们在渔船角落挤做堆的小男孩们心情复杂。
第48章
还未成丁的男孩,就是把他们丢在街上也找不到活路。
除去有丁点希望被人收养,多的孩子不是会被人卖身为奴,或是被些下九流的帮派收了,像他们父辈的血脉一样延续血脉里的罪恶。。。
救人不能救到底那和拉屎屁股里夹半截有什么区别?!
阿萍心里烦躁地啧了一声,却抬脚主动走向渔船角落里挤着站做堆的五个小男孩们,主动对他们伸出手:
“你们以后就跟着我生活一段时间,我会把你们养大,你们就叫我萍姨吧。”
年纪最小的两个男孩懵懂地看向阿萍,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只能无措地又看向身旁的哥哥们。
人群里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子,他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阿萍面前毫不犹豫地就给阿萍跪了下来。
“咚咚咚!”
他用力给阿萍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年纪最大的看起来有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明白阿萍收下他们这些兄弟,就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阿萍被男孩的举动惊了一下,面上表情却没有再出现任何太大的变化。
从这次经历上来看,阿萍确定了自己不能在这里生搬硬套红书里的内容,她需要做适当的改变。
所以阿萍接受了男孩的跪,她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也是受得起他的磕头的。再说以后也是要当领导的,她不能对别人的感谢通通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在封建时代,这样不合适。
阿萍抬手扶起男孩:“你们过去我无法改变,但是以后我养育了你们,你们就要做个好孩子。”
毓秀跟着说:“阿萍对你们恩重如山,你们既然活下去了,就学着做个人,别狗改不了吃屎又回去当畜生。”
严厉的话被毓秀替阿萍说了,阿萍就没有给这几个像是惊弓之鸟的男孩们再说些什么重话。
她伸手摸了摸被她扶起的男孩他通红的额头,问:“你们的母亲有给你们取名吗?”
毓秀听了阿萍这个问题有些惊讶,她难不成还准备给这些男孩取名?
取了名字,就是要好好教养他们了,比多给他们两口饭要麻烦得多了。
毓秀眼神复杂地朝逐渐向阿萍围拢的五个男孩看去。这些孩子哪有什么正经名字?不过是小杂种、小贼,小东西的被水匪和姑娘混叫着。
只除了那一个。。。。。。
她看向被阿萍牵在手中的男孩,也是最开始给阿萍磕头的男孩,这个崽子可是见血了的,所以那些水匪把他看成了将来的同伙,给了他一个名字。
“枭奴。”男孩沉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低下头有些难堪“除了我有个名,弟弟们都没有名字,只是被随意呼呵着,萍姨给他们取个名字吧。”
阿萍蹲下身,望着枭奴,问:“你呢?你想要个新名字吗?”
听了阿萍的话,幼小的男孩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
他也知道水匪不会给他起什么好听的名字,但这也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也是被母亲看着取下的名字。
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枭奴哪怕知道它代表着不好的意义,他也舍不得丢弃。
枭奴对阿萍摇头:“不了,萍姨,我就叫着这个名。”
小小的孩子这片刻间脸上神情的变化,看着比历经世事的大人还要纷乱与疲惫。
阿萍又摸了几下他的脑袋,说:“我不问你为什么,你想留着就留着。”
随后她看向另外四个男孩:“你们想要有什么想叫的名字吗?”
比枭奴小一些的男孩,大着胆子说:“我想叫贵,贵了就不会再被人丢下了!”
阿萍听得心酸,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见剩下三个男孩想不出来自己要叫什么,于是就给他们取了名字:“贵都有了,你们三个就叫做慧、明、诚吧,都是男孩子就在单字后面加个郎,你们看怎么样?”
五个小男孩哪读过什么书,就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得了名字后都笑着连声说好。
阿萍看着这些小孩子的笑脸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以后跟着我吃饱肚子,再读些书学些武艺,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锄强扶弱做个热心肠,你们就和其他人一样了。人生几十个年头,你们从现在开始做个好孩子,不迟的。”
枭奴头顶被他们从今天开始喊做萍姨的女子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内心颤动,恍惚生出了她是他们母亲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