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第39节

  骏马疾驰在无人的街道,在回顾府的路上,那被女子主动亲吻过的唇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顾如璋嘴角扬起抹弧度,久久没有散去。
  *
  皇宫,禁卫军手持长矛,有序地站在马场两边。
  马蹄铮铮,扬蹄溅起泥草,楚宣帝策马归来,太仆寺少卿肃祁立即上前。
  楚宣帝从马背上下来,肃祁接过缰绳,立在一旁听候帝王的吩咐。
  殿前太监汪贵递上锦帕,楚宣帝擦了擦薄汗。
  “是匹难得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楚宣帝抚摸长长的鬃毛,看向顾如璋,“这北燕进贡的汗血宝马性子烈,难驯服,常人难以驾驭。”
  顾如璋:“再烈的马,陛下也驯服了,认了主。”
  “这马屁拍的。”楚宣帝看着他笑了一声,“你那伤如何了?”
  紧接着,楚宣帝吩咐道:“肃祁将马带下去,细心照料。”
  他离开马场,顾如璋紧跟其后,道:“回陛下,伤势并无大碍,能征能战。”
  汪贵听得眉心跳动,心道那五十仗下去,皮开肉绽,这才过了几日,纵使有上好的金创药,也得将养个十日左右。
  嘴硬。
  楚宣帝半开玩笑道:“再有下次,可不是五十仗这般简单了,朕可要重重治你。”
  汪贵端着拂尘跟在帝王身后,且不说那谢侯爷是长公主的丈夫,更何况谢侯爷和已故的镇国大将军谢淮旌是对孪生兄弟,这一模一样的脸,总让陛下忆起谢大将军。
  众所周知谢大将军跟随陛下出生入死,情谊深厚。
  陛下没严惩顾将军,已是大恩。
  马场前面是练武场,一排排架子上整齐放着各类兵刃。
  楚宣帝的目光逐一扫过,最后落到一杆长缨枪上。
  他走近,拿起长缨枪,扔向顾如璋,男子稳稳接住。
  楚宣帝拿上称手的偃月刀,“朕恕你无罪,尽全力,与朕打上一打。”
  顾如璋长缨在手,接住楚宣帝挥来的偃月刀。
  两道身影在树荫间若隐若现,整个练武场响起刀刃相碰的声音。
  一阵刀光枪影中,顾如璋忽想起那在院中执长缨枪的父亲,将他的招式融合,抵向帝王的进攻。
  楚宣帝蓦地一愣,失神地忘了反击,长缨枪直直朝眼睛刺来,汪贵吓一跳,翘着个兰花指,瞪眼张嘴,心都快从嗓子眼飞了出来。
  顾如璋忙收了枪,抱掌跪下,“陛下恕罪。”
  楚宣帝久久回神,打量着顾如璋的相貌。
  “起身吧,朕恕你无罪。”
  顾如璋起身,腰背的伤口隐隐裂开,有血渗出。
  汪贵急急上前,收了那长缨枪。
  顾如璋说了此番进宫的目的,躬身请命道:“陛下,京郊的武溪县最近山匪猖獗,臣请命前去剿匪。”
  楚宣帝接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道:“最近是有折子递上,你自请前往,朕便准了。”
  顾如璋:“臣立即回去准备,即刻启程。”
  此番剿匪回来,定要将那道赐婚圣旨讨来。
  楚宣帝看了眼他的腰腹,淡声道:“汪贵,领着他去太医院,治一治他的伤。”
  “喏。”汪贵伸手,在前面带路,“顾将军请随老奴来。”
  他瞧了眼那长缨枪,领着顾如璋往太医院去。
  要知谢大将军惯用长缨枪,与陛下切磋时,也是用的长缨枪。陛下方才恍惚,怕是又忆起了故人,分了神。
  幸好,龙体无损。
  *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光线昏暗,仅透入屋内的一丝光线,在那锃亮的长缨枪上,折出寒芒。
  长缨枪旁,阿蛮被铁链扣住手脚,竖绑在十字架上,乱糟糟的白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双眼紧闭,沉睡没醒。
  裴凌坐在圈椅上,凌厉的目光看向在药桌边忙活的冯甸,厉声强调道:“我只要失忆的药。”
  冯甸埋头配药,研磨石臼里的草药,“裴公子此话便过了,你要失忆的药,我便怕配好给你。”
  裴凌冷哼,“当年你还给我妹妹下了什么药,你心里清楚。”
  他起身,蓦地抽出腰间软剑,锋利的剑刃抵着冯甸的脖子,重申道:“我只要失忆的药。”
  “息怒息怒,是裴公子要令妹不能远离你的视线,这心疾不可长途跋涉,正好合裴公子的意。令妹自小体弱,那胸胀看似是病,若阴阳调和,能助她调节恢复,此乃以毒攻毒。”
  “荒谬!当初问你要失忆药,你说配不了,我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心疾,明是你想拿棠儿做实验,试一试你新研制的这两种诡术。”
  裴凌手里的软剑逼近了几分,“这次若有闪失,我必不饶你!”
  他当初也是糊涂了,竟信了这江湖术士的话。
  那年薛玉棠的贴身丫鬟受她之命,寻到了给薛鹤安传信的那人,眼看着藏住的秘密要被发现,裴凌不得不出此下策。
  棠儿既想装作不知,便长久留在他身边吧,在他眼皮子底下,兴不起风浪。
  裴凌悠悠看向沉睡的阿蛮,眼底神色复杂。
  *
  这日,薛玉棠照例去济世堂扎针,出来后竟然在马车旁看见了裴凌,一时间有些意外。
  薛玉棠挤出微笑,走了过去,“哥哥怎来了?”
  “这厢有姜大夫治疗,哥哥自然是放心。哥哥听京城的百姓提及,有处庙子求健康极为灵验,今日是黄道吉日,便想着领你去拜拜,烧香请佛。”
  裴凌说着,已将进了马车,将车帷撩开,静等薛玉棠入内。
  裴凌道:“棠儿,走吧,跟哥哥去拜一拜,在药王菩萨殿前,给母亲点一盏祛病除灾的灯。”
  见薛玉棠迟迟没有动作,裴凌乌沉的目光看向她,声音虽淡,可却令人莫名心颤,“怎的?是不舒服?哥哥陪你回济世堂再诊诊脉。”
  薛玉棠心下一凝,笑着摇了摇头,她犹豫一阵,不得不进了马车,跟着他离开。
  裴凌对欲跟车的素琴道:“你便不必跟了,回府多准备些棠儿喜欢吃的。”
  裴凌将车帷落下,待薛玉棠坐稳后,命车夫启程,往城郊的山上去。
  马车在城里平稳地行驶,可到了城郊,遇到不平的道路,逐渐颠簸起来。
  薛玉棠扶着车壁,心里隐隐不安,掌心和后背渗出层冷汗,她感觉裴凌今日有些奇怪。
  山路七拐八弯,最后停在一座香火还算旺盛的寺庙,可因为时候有些晚,香客们陆续离开。
  裴凌带着薛玉棠进庙烧香,点了祛病除灾的祈福灯,正如他说的那样,确实是来祈愿的。
  从寺庙出来,薛玉棠回了马车,开始下山往城里去。
  她不安的心慢慢落下,难道是因为太紧张,多虑了?
  薛玉棠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致,这好像不是来时的路?
  “停车。”裴凌蓦地出声,声线冷凉。
  车夫勒住缰绳,将奔跑的马停住。
  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薛玉棠握紧冷凉的手,试图压住内心的恐惧,茫然问道:“哥哥,怎么了?”
  裴凌靠着车壁,脸上因没有神情而更显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他冷声问道,似乎在审问犯人,“棠儿,哥哥最近在城中听说你自居是冷溪的关门弟子,你卖母亲的画作甚?”
  薛玉棠脸色骤白,手心冰凉,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
  她唇瓣翕合,急中生智相除的话尚未说出,裴凌便道:“哥哥不是给了你很多很多盘缠?十片金叶子,还不够么?什么灵丹妙药如此贵?”
  薛玉棠正是想用这来搪塞,不想被他说了出来。
  “你想用画作甚,引谁出来?莫不是那沈世宗?”
  裴凌锐利
  的眼光看过来,薛玉棠心头颤动,呼吸紧了起来,周身仿佛被冰冷的恐惧笼罩。
  什么都瞒不过他。
  裴凌追问道:“那夜你都看到了?”
  “棠儿,告诉哥哥,你是看到爹被杀吗?”裴凌伸手过来,薛玉棠浑身生寒,颤抖着推开他的手,忙起身,迈着发软的腿逃离车厢。
  裴凌抓住她的手臂,一股大力下拽了回来,身子堵住她面前,挡住去路。
  身影投下,笼罩着她,薛玉棠眼神惶恐,苍白的嘴唇微微发抖,双腿害怕的发软。
  “你为什么要杀爹?爹从未打骂过你,视你如己出。”薛玉棠嗓音发颤,他这般逼问定然是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杀爹,你说啊!”薛玉棠胸膛起伏,颤着嗓音嘶吼质问,眼泪夺眶而出,仇恨地看着他。
  薛玉棠情绪激动,伸手捶打他,“那是我们的爹啊!他那么疼你,抚养你长大,你怎下得去手!”
  裴凌钳制住她的手,双眼瞪大,“要怪只能怪他多管闲事,烂好人一个,事事都想插一脚!他招安那些土匪,差点毁了大计,留不得!”
  裴凌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一双眼猩红,厉声道:“任何有碍计划的人,都留不得,包括他薛鹤安!”
  早在那年,仆人们发现雪地晕倒的薛玉棠时,他就该想到,她必是看见了,装作不知,再派贴身丫鬟颜画暗中查事,还差点发现了薛鹤安上报朝廷的密报。
  薛玉棠被他握得手腕生疼,“你在筹划什么?你和益州牧,你们在筹划什么?”
  “棠儿,你最好不知道。母亲生你时难产,差点丧命,母亲拼了命也要将你生下,我不想伤你。”裴凌从袖中拿出长颈药瓶,打开瓶塞,遏住薛玉棠的下颌,迫着她张口,“棠儿乖,喝了这药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哥哥还是一日既往疼爱你。”
  “我这病,是哥哥的手笔?”
  薛玉棠胆战心寒,死死咬住牙关,挣扎着推开他。
  裴凌:“是哥哥一时糊涂,不过哥哥已经在补救了,哥哥有在给棠儿寻觅亲事,帮棠儿解毒。”
  薛玉棠煞白的脸铁青,浑身的汗毛竖起来,他太可怕了!
  “柳豹虽是残暴之人,但健壮,可帮棠儿调养,有哥哥在,他敢对你拳脚相向?本想等棠儿痊愈,再杀了柳豹,可这亲事不是没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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