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明榆对上玄枵眼神,默契地递上筷子。
  玄枵夹了一条竹节虫,送到苍连嘴边。
  苍连没法逼着自己张嘴,他曾亲眼看见地笼里满身污秽的小孩们在地上捉虫子吃,咬掉一半的虫子甚至还在嘴里蠕动,想到只有奴隶才以虫为食,他更恶心不已。
  玄枵笑盈盈地掰开苍连的嘴,硬是将虫子塞了进去。
  刚进嘴,苍连便开始反胃,腹中酸水混着药汁一瞬间全涌上喉咙。
  玄枵捂着他的嘴,确定他把虫子吃了下去才松手。
  三长老见状道:“大长老代大家用过了,剩下的不若加入草药中,熬成汤再给大伙补身子。”
  玄枵似乎真的在考虑他的提议,几人眼中冒出点希望,但不一会儿,玄枵摇了摇头,惋惜道:“不行,时间长了,效果就差远了。”
  玄枵眼尾一挑,朝三长老勾勾手,让他过来。
  “本少主得看着每位长老吃过才放心,就三长老先吧。”
  三长老哆嗦着,“按照顺序,不应该二长老先吗?”
  “嗯?”
  三长老吞了吞口水,嘴唇发白,深呼一口气,一鼓作气吃了一只。
  第98章 闻宴闻宴还是玄枵
  虽然虫子是熟的,但嚼着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它蠕动的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长老连连作呕,终于吐了出了。
  一时间酸臭味在不透风的屋子里蔓延开,钻进每个人鼻腔中,几个长老呕吐不止。
  明榆掩鼻,小脸皱着,闻着连她也开始反胃,直拉着玄枵出去。
  深呼一口新鲜空气,明榆顺畅多了。
  “他们这样吐下去,岂不是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玄枵笑笑:“吐出来也好,让他们互相闻闻彼此的恶臭。”
  玄枵留了人在门口守着,让侍卫看好,里边的人吃不完不准出来。
  明榆佩服地连连点头:“还是少主有法子。”
  这些人杀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只有这种法子折磨他们,好叫他们心服口服。
  云层遮住烈阳,短暂的有了一片阴凉。
  天穹院前后长满了参天古树,遮天蔽日,藤蔓疯涨。有几个穿紫衣袍的使者在其间穿梭,手里拎着食盒,忽然就没了人影。
  “侍者们是给谁送吃的?”明榆好奇问道。
  苗疆长老们皆住在天穹院中,那里住着何人,会有使者送吃食?
  玄枵神色微动,思索了片刻。
  然而不带他回答,明榆便拉着他的手朝那边走去。
  玄枵难得显得慌乱,“那里有好多虫子,还是不去为好……很恶心的……会蠕动,掉在地上会弹起来……总之很恶心的……”
  玄枵决计不是个怕虫子的人,意识到他似乎不太对劲。
  明榆回望玄枵,似乎想在他眼中找出一点破绽,窥探他的过往。
  可惜的是,玄枵的慌乱一闪而过,瞬间又变回那个谈笑风生的翩翩少年了,睫毛颤了颤。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入林中,手臂粗的枝干交错纵横,走到深处已无路,地上并无走过的痕迹。
  再往前去,一脚踩下去埋在厚厚落叶中。
  忽然,玄枵抓住了明榆手腕,递过一粒香丸:“丛林深处会有虫蛇,它们嗅到陌生气息会一拥而上,香丸可以暂时掩去气息。”
  明榆嚼碎香丸,“这和香丸和你第一次给我的那颗糖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以前每次执行完任务都要吃颗糖丸。”
  “那以后我做糖丸给你吃。”明榆说着,感觉手腕上的劲紧了几分,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就在这了。”
  玄枵用脚在地上摸索着,到了某处,用力一踩。
  石轮滚动,地上弹开石板,向下延伸石阶,黑漆漆一片。
  明榆见他走在自己前面,率先下去。
  明榆仰头,只有顶上一束天光照下,借着这点光,他们走了很久,一步步陷入黑暗直至完全看不见。
  玄枵走在前。
  “你能看见路吗?”
  少年清爽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甬道中:“看不见。”
  “但我已经走过很多遍了。”
  墙壁上的每块砖他都摸遍了,从最初只能摸到第十六块,到最后一路摸到尽头,他用了整整五年。
  五年,他才看见了天光。
  黑暗中明榆看不清玄枵神色。
  “这里面放着的是你害怕的东西吗”
  “很早就不害怕了。”
  比起密室,这更像是储存东西的窑洞,越来越冷,石壁上渗出水滴,滴咚滴咚。
  在走过一个拐弯处,豁然开朗。
  明榆突然迈不动步子,眼前的景象简直匪夷所思。
  石头垒起的高处立着刑架,上面绑着个少年,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身上爬满了各种蛇虫,脚下还有源源不断的虫子往上爬,去啃食少年**。
  少年双眼空洞无神,很长时间才眨一次眼睛代表他还活着。
  侍者们朝玄枵和明榆行礼。
  “被万虫啃食过,便可百毒不侵,更是养蛊最好的器皿。”
  “若是撑不过去怎么办?”明榆看着那个少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玄枵。
  该如何熬过漫漫黑暗,如何承受巨大痛苦?
  “死了是解脱,是好事。”
  的确,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念根本熬不过去,死亡是一瞬间,而生不如死是永恒。
  这也是为何只有玄枵能够下蛊并且操控蛊虫,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养蛊器皿。
  星使说过,若要解蛊,必须以下蛊之人的骨粉做引。玄枵要救那么多傀儡人体内的蛊,骨粉从何而来。
  明榆顿时想起了什么。
  “我们走吧……”
  这个地方太压抑,明榆一刻都不想多呆,也不想再问下去,每多问一个问题,他就得撕开一次伤口。
  关上房门,明榆立刻抱住玄枵,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玄枵抚过明榆发顶,释然笑道:“郡主不用难过,每个人生来使命不同,有人生来就该享福,就有人生来就该拼杀。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苗疆原本只是居于一处的小国,人力物力远不如大齐,面对大齐突入来袭,毫无招架之力。但他们偏不甘屈居于其下,便靠非人手段训练一批又一批杀手。
  “你瘦了。”明榆摸着他的腰,缓缓移到肋下,往上摸至肩膀,手指划过每一处骨骼,“人有十二对肋骨,可是你怎么只有十一对肋骨……”
  明榆声音越说越小,似是在疑问,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想挽回郡主的心。”
  那些被练成傀儡的大齐百姓,如若不能恢复如初,他和明榆之间便永远隔着仇恨,跨不过鸿沟,就不可能在一起。两国之争,百姓无辜。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虚伪阴险,曾经甚至卑劣的使出各种手段让明榆心疼他,他享受着明榆对他的怜惜。
  原来,有人爱的感觉是那般的好。
  玄枵轻轻落下一吻,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嗯。”明榆哽咽,把他抱得更紧了。
  *
  看好良辰吉日,就在下月初六。明榆想按苗疆风俗办婚宴,玄枵便依了她。
  明榆看着一屋子的聘礼张目结舌,“你……何时准备了……这么多?”
  “以前执行任务,看见新奇物件顺手就买了。”
  每件聘礼上都做了标记,最早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他们一起去逛灯花节,在画舫上,陆陆续续记录到她来苗疆之前。
  这里面除了金银财宝,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做工精巧。玄枵说,要是以后待在这儿无聊了,他又有事不能陪她,便从中取出一件解闷。
  明榆想到他上次准备的聘礼连这里的一成都没,“你是不是知道那次我父亲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成亲?”
  “知道啊,可万一是真的呢?”
  各种礼单看得明榆眼花缭乱,宴请宾客的事都交由下人置办。大喜之日本该有亲朋好友欢聚,可放眼望去,明榆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父亲和兄长远在中原。
  “请帖早就送往中原了,这会王爷估摸着都收到了。”
  明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近日边关要紧,世子恐怕脱不开身。”
  自那日围逼后,萧蔚川并未再为难过明柯,明柯自己一腔热血,愿意镇守边疆,驻守在那苦寒之地。大齐与苗疆的联姻,让边境小国愈发忌惮,他们频频试探底线,若无人镇守,那是万万不行的。举朝上下,只有明柯再合适不过了,他手下的军队乃明忠亲自训练,军心稳定。
  明榆深呼一口气:“我理解他,等他凯旋,肯定会抽空看我的。”
  衣架上婚服的刺绣虽改了一半,但仍能瞧见原来的模样。明榆一眼认出,就是放在明府的那件。
  “你什么时候把它带过来的?”
  玄枵委屈道:“这婚服的料子可是万金难求的西海鲛纱,我好不容易寻来的,怎么会放院子里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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