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幕篱后一只青葱玉手伸出将饼接过,少年自然地牵起少女垂着的另一只手,两人并肩往前走。
夜幕降临,漫天繁星照着人间灯火,绚烂的烟花迸发,霎那间炸开,火树银花,映在少女眼中流光溢彩,而她身旁的少年却满心满眼都是她。
卖画的、耍杂的、茶客、行脚商人……一声欢呼盖
过一声吆喝,层层覆盖,热闹非凡。
纱布隔着,总是少了点颜色,明榆悄悄将幕篱撩开了一条缝隙,感受着久违的烟火气息。
先前别说出来吆喝了,就连来东市,人们都避之不及,生怕被星宿楼抓去练蛊。
玄枵带明榆去了对面的酒楼,阁楼二层视角极佳,可以将整个庙会尽收眼底。
明榆认出了这家酒楼就是星宿楼据点之一,曾经玄枵约她在这里见面,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戏耍。
给她染丹寇,却骗她说拔指甲。
明榆侧首盯着玄枵,不说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就在她看见酒楼牌匾上刻着“醉仙楼”三字时瞪大了眼睛。
她早就听闻京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叫“醉仙楼”,传闻里面的厨子都来自中原内外各个地方,做出的菜品不论是从口味还是卖相都风格迥异,更有比御菜更美味的夸张说法,关键是价格亲民。短短数日风靡整个京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无不想来尝尝鲜。
玄枵满意道:“这下保准郡主能尝尽天下美食。”
“走吧,我们上去,留了最好的位子。”玄枵拉走还愣在原地的明榆。
掌柜见来人后立马领着两人上了二楼,楼梯逼仄,踩上去还有“咯吱”声,第一次来时,酒楼里死气沉沉,听着这种声音更觉阴森;再来时倒是多了很多人气,人来人往。
忽然,明榆被从一旁奔来的人撞到在地,幕篱掉了,想捡起来重新戴上,头顶传来一声怒吼,吓得她手一抖,接着一只脚踩上幕篱。
“哪个不长眼的撞到本小姐?还不赶紧道歉!”
玄枵手中银针泛着寒光,明榆赶紧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玄枵扶起明榆,蹲下理着压皱的裙摆,拍掉灰尘,重新挂上荷包,确认完好后才起身。
“本小姐对你说话,你竟敢无视本小姐?把脸挡着干什么?见不得人?”
掌柜眼见形势不对,连忙让小厮遣散看热闹的客人,自己夹杂中间当和事老:“这位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的问题,非常抱歉。您看免了您这单,当做赔礼如何?”
不提还好,一提那人瞬间炸开,气质高昂道:“你觉得本小姐是差这顿饭的钱?看不起谁啊?”
尽管掌柜好言相劝,对面仍不领情,掌柜冷声道:“店小容不下大客,来人,送这位小姐出去。”
此话一出口,几位打手上了楼,“请”叶绛出去。
叶绛自诩尚书之女,区区贱民也敢指点她?
叶绛立马喊来人,盛气凌人,她踩过幕篱,走到玄枵面前,抱着手蔑视道:“你让开,我要让她给我道歉。”
叶府之中无人敢忤逆这位大小姐,大小姐说一不二,但凡是她的命令,仆人必须立刻执行。而今日,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仆人居然敢无视她的话。
大小姐脾气立刻上来了,嘲讽道:“你这条狗倒是忠心。但是狗就是狗,主人栓不好链子,我就大发慈悲帮忙教训教训。”
“我看你才是疯狗乱咬人。”
说这话居然是明榆。
她想站出来替玄枵说话,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原地干生气。
玄枵收起银针反握住明榆的手,人皮面具上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中却含着笑。
“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叶绛手一挥,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上来就要钳住玄枵,但望仙楼的打手先上前一步。
双方僵持不下。
在这里动手势必要闹出不小的动静,今日庙会,谁都不想扫兴,偏偏有人得寸进尺。
叶绛对自己的侍卫不动手感到不满:“你们愣在那干嘛,打啊!本小姐养你们,你们都是吃白饭的?”
两个侍卫只好依叶绛的话动手。
然而那两人这时想动却动不了,说那时迟那时快,玄枵一个箭步冲上前,掐住叶绛的脖子,把她推入房中。
明榆被玄枵猝不及防的反击弄得晃了神,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上去。
醉仙楼打手很有默契地关上门,小厮负责打点楼中客人。
很快就没人往这边看了,无非是一方权势撞上另一方权势,结果踢到铁板了。他们知道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
叶绛眼前一阵黑一阵亮,整个脸涨得通红,充血的脉搏爬满了整张脸,微微泛紫。
玄枵对敌人从来都是下死手,不会给敌人留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明榆体会过那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但看到此时的叶绛,才知道当时的玄枵压根没用什么力。
叶绛想抓挠,可玄枵另一只手中的匕首逼着她的手只能死死地扣住墙。
她若敢挠,玄枵将会用匕首毫不犹豫地把她的手钉在墙上。
真正地逼问犯人,是不会让犯人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看到这样的画面,明榆瞬间清醒了,他是玄枵啊。
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杀手。
都说他手段残忍,可今日确是为了她。
玄枵可以接受旁人对自己恶语相向,却听不得一句辱骂明榆的话。早在几月前,这女人在画舫边便出言不逊,当时碍于闻宴的身份,不好当场教训她,现在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玄枵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你说,是割了你的舌头好,还是挖了你的眼睛好?”
玄枵的语气冷冰冰,没有一丝玩笑意,与昔日调戏明榆时的语调截然不同。他方才说的话,似乎是说到一定会做到。明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89章 只能只能想着我
玄枵晃着手中的匕首,在叶绛眼前比划着。
叶绛瞳孔因惊惧骤缩,双腿打颤,疯狂摇头,求饶的话被扼在喉咙,发不出一点声,张口挣扎着呼吸。
“叶小姐选好了没?”玄枵道,“不如我帮小姐选吧,割舌头吧,做个哑巴也不错。”
玄枵掰着叶绛下颚,刀就要伸入口中。
“住手!”
这声犹如针刺刺着玄枵心脏,他回头看见明榆远远地站着,惊恐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
玄枵触电般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愣愣地回看明榆,想辩解。
叶绛得了喘息的机会,立马跑出房门,见到明榆像见鬼了一样,又看看刚才要割自己舌头的人,慌慌张张逃走了。
可惜,刚出去就被打晕。掌柜让人把这几个人统统带下去,莫要惹人注目。
“郡主,我……”
玄枵像是做坏事被当场逮住,把手中的匕首往后藏了藏。
明榆走上前,什么都没说,拉着玄枵坐下。玄枵正襟危坐,时不时偷瞟明榆,见她也不看自己,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我错了。”
“别生气。”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然后在彼此的脸上都看见了震惊之色。
空气凝固了片刻。
明榆打破微妙的气氛,咬唇道:“叶绛说话确实过分了,别生气了。”
明榆低下头,虽没看玄枵,但着软软的话却是对他说的。
她方才朝这边看,却一直没有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因为害怕。她怕他会因自己插手而恼怒,怕他会卸下伪装彻底变成疯子。
其实在明榆让玄枵住手那刻,他除了慌乱,的的确确有那么刹那的恼怒,也有不解和迷茫。
只是剩下的情绪在看到明榆脸上露出惊色时消失殆尽了。
他在为她出气,她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难道在她眼里他就那么不堪?内心恶毒?还是像外界传的那样喜欢折磨人,并以此为乐?
她让他住手,不就是笃定他会下手割了叶绛舌头?
然而,明榆的那句安慰是玄枵意料之外的。
阴暗又冰冷的内心出现了一缕可窥的光亮。
“我不生气的。”
这才,明榆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玄枵,小心翼翼道:“她说出那样过分的话确实该打,但罪不至伤残?”
她在询问他的意见。
玄枵乖乖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能那么做,但是我会注意的。”
明榆不知道玄枵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所以
她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角度指责过错。
未经他的过往,只能从他的世界摸索到从前,没有人生来如此偏执,一定是受了逼迫才会这样。
明榆起身轻轻抱住玄枵,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轻抚着他,道:“不必在旁人的话,还惹自己不痛快。她辱你了,我替你打回来。你没有错,是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