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现在人多,早些时候来还能到近处悄悄,尸体都被水泡发了,不成样子,恶心死了。”
  “早就听闻新帝勤政爱民,据说刚登基,就抓了不少贪官呢。”
  “新帝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避免战乱,真厉害。”
  …………
  百姓夸赞一代先帝,同时臭骂着一个奸佞。诸多赞美之词也没能淹没唾骂。
  “原来他就是玄枵啊。”
  玄枵?
  好久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乍一听竟觉得有些陌生。明榆远远望去,城墙上吊着个头发凌乱,看不清面容的人,衣着……
  是他!
  一瞬间,明榆突然耳鸣,听不见四周嘈杂的声音,耳畔只有那个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死不休。”
  明榆小脸上的五官挤在一块,双手捂着绞痛的胸口。
  “怎么了?!”萧蔚川扶着明榆,不可思议道,“阿榆是在心疼他?”
  明榆痛到快说不出话来了,“不是……忽然心脏好痛。”
  只要是明榆说的话,萧蔚川都信,她说不是在心疼玄枵,他就信。
  明榆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身上浮起细密的薄汗,不一会儿,她就浑身脱力,站不住脚,任由萧蔚川抱着她,眼前留有一丝余光。
  情急之下,萧蔚川把明榆打横抱起,逆着人流前些。随行便衣侍卫拔剑替他二人开路,众人纷纷被这情景吓到,都知刀剑无眼避让的极快,萧蔚川很快就把明榆抱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回宫。
  女医官赶紧替明榆把脉,摸了半天的脉象,萧蔚川见女医官面色凝重,心下一惊忍,道:“情况如何?”
  女医官面露难色,“很奇怪,脉象平稳,与常人无异。待下官施针看看。”
  萧蔚川来不及问责,把明榆放在矮榻上,女医官开始布针。
  路边的阁楼上,一个黑衣人依着栏杆,他的兜帽拉的极低,把眼中的笑意挡住了。那人抬起手腕,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像被火灼过后新生的肌肤,四周亦有血丝蔓延。他重新系好护腕,把手藏到黑衣中,注视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回到宫中,所有御医都被昭来,可不论是谁得出的结论都一样:
  明榆身体无碍。
  可明榆痛苦难捱,几度晕厥又疼醒,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挣扎中衣袖不慎滑落,纵使萧蔚川眼疾手快又把衣袖放下,还是被一位老御医瞧见了。
  见那疤痕,老御医想起年轻时游历南疆时所见。
  每当有人中蛊,中蛊之人身上必留下痕迹,那痕迹不论如何都无法消除,除非拔出蛊虫。
  老御医恍然道:“陛下!郡主怕是被人下蛊了!”
  “什么?!”萧蔚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中蛊?会变成那些任人操控的傀儡吗?
  他愣在那不知所措,“如何解?”
  面上越是平静,越是濒临爆发,老御医瞧出了帝王之怒,可他又不敢糊弄,颤颤巍巍道:“得先找到……找到下蛊之人……”
  下蛊之人……下蛊之人……
  萧蔚川口中重复着这句话,忽然眸中充满了狠厉。
  玄枵!
  第76章 夜探他硬是把她的脚塞回被子里……
  “若是找不到呢?”
  老御医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但意思很明确——找不到就无解。
  萧蔚川揉了揉眉心:“都出去吧。”
  整个寝殿内只留了宫女和女医官,其余的人都退下了。
  萧蔚川回了正殿,唤来王德李,厉声道:“你确定那人是玄枵?”
  尸体被捞上来时早就被水泡的面目全非,凭衣着和仵作验伤的结论,推测个八九不离十。伤口、大致死亡时辰都对得上。但听萧蔚川言辞严肃,王德李又不敢确定了。
  “回禀陛下,咱们的人沿河一直往下捞,那具尸体从各方
  面看最符合,所以应该是玄枵。”
  “什么叫‘应该’?”萧蔚川听出他话里的迟疑,不悦道。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王德李赶紧跪下认错。
  萧蔚川乜了他一眼,“玉玺呢?”
  王德李偷偷看了眼天子的表情,心里掂量着轻重道:“还在找……”
  “啪嗒——”一声,王德李看见断成两节的朱笔滚到脚边,抖着手捡起断笔奉上。
  萧蔚川不语,任由他举着手,然后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王德李只觉背后冷飕飕,在他看来,这个新主还不如旧主好伺候,旧主虽喜怒无常,但喜听奉承的话,可新主却是软硬不吃。
  萧蔚川坐回龙椅上,手指敲了敲扶手,道:“撤掉九成人力,只余一成继续找。下诏,国玺已归回,奸贼玄枵已伏诛。”
  王德李听见主子发令,才敢放下早已酸麻的手臂领了命。王德李出了门,发觉有一人站在殿外,他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行了一礼:“陆大人。”
  “王公公。”陆连回了一礼,面无表情。
  陆连当即入殿,拜见天子。
  萧蔚川见来人是陆连,眉眼一挑道:“这些天你去哪了?”
  “那晚我被傀儡所伤,所幸得城中一户人家救治,养了几天能下榻了才来复命,望陛下赎罪。”
  “无碍,待会让御医再看看。”萧蔚川道,“正好朕有事交给你。”
  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陆连值得信任,有些事萧蔚川交给他才能稍稍放心。
  “明府不必再盯了,去抓玄枵,必须是活的。”
  自那晚后,京城城门严防死守,只许进不许出,所以要是他没死,就一定还在京城里。
  萧蔚川不信他当真会放下阿榆。
  “是,属下这就去找。”陆连面无表情的脸好像有了一丁点的破绽,眼睛里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
  萧蔚川点点头,陆连临走前叮嘱他一句:“不要打草惊蛇。”
  夏日太阳落山便晚点,明榆醒的时候恰好夕阳照进殿中,金灿灿一片。
  她一醒,女医官便端来药和蜜饯。
  “郡主先把药喝了吧。”
  老远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明榆看着碗里黑色的药汁皱起眉头,捂住口鼻,“我没病,我不喝。”
  女医官为难道:“陛下说过您一定要喝。您刚刚昏迷了不知道,周围都是御医,陛下都快担心死了。”
  眼看挨不过去,明榆也不想为难她,道:“药放下吧,我慢慢喝。”
  女医官没有退下:“郡主莫怪,陛下让奴婢亲眼看您喝下去才行。”
  许是这几日身子一直不舒服,精神也恍惚,明榆不高兴道:“我都说了我不想喝,为什么非要我喝?”
  “但是……”女医官支支吾吾道,虽然她就被一个年纪大点的嬷嬷拦了下来。
  那中年妇女看上去莫约五十几岁,一看便知是在深宫中伺候主子惯了的。
  “老身姓孙,是陛下的奶娘。这小丫头不懂事,换老身来伺候您吧。”孙嬷嬷一脸慈祥,笑起来和蔼可亲,就像邻里人家的大娘。
  明榆看见孙嬷嬷感觉亲切,情绪稍稍平复,道:“没关系,我不需要人伺候,都出去吧。”
  孙嬷嬷领着女医官退下了。
  明榆又看了眼黑乎乎的药,几次想端起碗一口喝,几次都没能喝下去,屏住呼吸稍稍抿了一口,反胃的厉害。
  她从小就怕喝药,小时候生病喝药,都是被张嬷嬷抱住把药灌下去的。再长大些,药灌不得,一生病就硬抗,好在明榆身子骨不错,不怎么生病,不然不知要遭多少罪。
  所以,她现在没法骗自己喝药。
  寝殿里已经没人了,但明榆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频频回头。
  她慢慢靠近榻边花架上摆着那盆仙人掌,都说仙人掌好养活,喂点药应该无事……
  可她还是心虚的要命,左顾右盼,又不断安慰自己,若是有人瞧见早就阻止她了,到现在没人出来,说明寝殿里肯定没人。
  说服自己后,明榆把药倒进了花盆里。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殿门,明榆吓得胳膊一晃,碰到了花盆。花盆立刻摔得四分五裂,惊到了外面敲门的人。
  “郡主?”
  是孙嬷嬷的声音。
  “我没事……”明榆低头看了眼摔碎的花盆,忽然瞥见土里掺着一块绢布,上面还写了字。
  “老身让人进来收拾。”
  “等等!”明榆喊住了孙嬷嬷,捡起绢布收到袖子里藏好,道“进来吧。”
  两个小太监提了竹篓进来扫土清理。
  明榆想了想,道:“能不能换个一模一样的花盆来?我不想……不想让陛下觉得……我弄乱了这里……”
  明榆没说过谎,头一次难免磕磕巴巴,不自然。
  小太监是刚进宫的,没什么心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应下了。
  “也别告诉别人?”
  小太监连连点头:“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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