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换做自己,肯定要给娘亲住上大房子。
  景明又朝小窗往里看了眼,只有微弱的烛火,很安静。
  景元刚想敲上门扉又放下了手。夜深了,想必陆连的娘亲早已歇息了,还是等天亮了再敲门。他便在门口坐下,靠墙抱着手,想着没几日这世道就要乱套了,要不要把陆连的娘亲先安顿好?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上一路奔波,没过多久景明眼皮搭拢下来,靠着墙沉沉睡去。
  他是被一阵鸡鸣吵醒的,再睁眼时天刚亮,他揉了揉酸麻的脖颈站起来。
  景明想敲门,但又怕陆连娘亲还未起身,于是他把小窗推开了一条小缝,隐约看见有个妇人坐在藤椅上。
  “咚咚——”
  陆氏听见敲门声赶紧把门打开,伸手胡乱摸着,摸到一个高大的身形,顺着他的五官摸着。
  “连儿回来了?”
  景明看着面前的两鬓斑白的妇人,看向她浑浊的眼睛时,忽然意识到她是个瞎子。
  “回来了,一收到娘的信我马不停蹄地就赶回来了。”
  陆氏欣喜,招呼着陆连进来歇息,口中念叨着:“从前你一天就能赶回来,都是晚上。如今是越来越忙了,忙点好,忙点好啊。”
  陆氏把早就包好的蟹黄酥饼拿过来,“趁早吃,放久就不好吃了。”
  “娘,您眼睛不方便就别做这些了,小心摔着。我可以回来做蟹黄酥饼,然后一起吃。”
  这么一说陆氏反倒板着脸,道:“这话你都说过几回了?回来过一次吗?要不是我寄信,你连家的边都不找。我闲来无事到田里转转,偶尔也能摸到螃蟹,打发打发时间。倒是你,该成家的年纪,可有心仪的姑娘?娘早就把首饰准备好了,哪个姑娘愿意跟你回家,娘就把首饰给她……”
  陆氏说了很多很多,大多是责怪的话语,但景明却感觉不到,反而鼻子有些酸,眼睛好像进了沙子。
  好奇怪,景明从未有过这种
  感觉,他揉了揉眼睛,手上湿了一块,他怔住了。
  “好了,说也说完。你也忙,我再看眼你,看完你就回去吧。”陆氏伸手又把景明的五官细细地摸了一遍,然后拍拍他的肩,“不急着成家也好,等建功立业了再说。”
  景明捧着蟹黄桃酥不知不觉地与陆连娘亲告别,策马疾驰了几里他拉住缰绳折返,再回那件小屋时却见陆氏已睡下,看见桌上堆积着厚厚的蜡泪,突然明白了什么。
  景明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银票才离开的。
  小白发现景明回来后不仅没给它带所谓的“蟹黄酥饼”,反而把明榆给它准备的糕点一扫而空,几乎是风卷残云般,它就打了个哈切,再看碗里已经空荡荡。
  景明解释是他没钱在路上吃饭,饿了一天一夜。
  小白才不会听他的解释,把他轰出了院子。
  景明抱着蟹黄酥饼灰溜溜地滚出去了,但是他知道了一个天大的喜事,少主要成亲了!
  闻宴列好了一串礼单让景明三天内置办好,越快越好。
  *
  永盛宫。
  偌大的宫殿里一片杂乱,碎瓷片撒了一地,博古架倒在地上,上面的藏品全摔碎了,然而没有宫人敢来收拾。他们第一次见二殿下发这么大的火,全都跪在殿外一动不敢动。
  大殿门紧闭,时不时有摔东西的声音传出了。外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有个疯女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她是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公主您不能进去啊。”小太监慌忙拦住华锦,“二殿下大发雷霆。”
  华锦大笑道:“他是本公主的皇弟,本公主还看不得?!滚开!”她一把把小太监推到,摇摇晃晃地推开大殿的门。
  华锦胡乱指着:“你想害本公主?不对,是你。也不对,是你。哈哈哈。”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华锦虽然疯疯癫癫,但每次出来都用心打扮了一番,一如既往地爱美。
  “本公主想到了个极好的法子,你去把父皇杀了,自己当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了。”华锦笑的弯着腰。
  萧蔚川冷笑道:“什么风把公主吹到这来了?”
  “皇姐来帮帮皇弟。”华锦道,“他们都快成亲了,哈哈哈。”
  萧蔚川走下台阶,一步一步靠近华锦,俯下身子在华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华锦仍是笑着应道。
  *
  景元花了半日就把礼单上的东西置办完了,全部都放在地下密室里。
  婚礼定在四日后,算命先生算过,二人生辰八字匹配,四日后正好是个良辰吉日,宜婚嫁。
  第一日,齐帝驾崩,丧钟响起,皇宫一片素缟,哀乐久久不停。
  第二日,华锦弑父,谋杀天子是死罪,她的尸身悬在城墙上,贬为庶人,罪行昭告天下。
  闻宴站在城墙下,看了眼高悬的尸体转身便离开了。
  当晚,星宿楼底血狱之中传来阵阵躁动声。
  傀儡军身上拴着重重的铁链,这些上了锈的铁链碰撞缠在一起,站在高台上往下看去黑压压一片。
  楼外狂风呼啸,卷起升腾热浪,不一会儿雷声大作,下起倾盆大雨。暴雨来的突然,很快水就淹过脚面,打更人被这突如急来的雨弄的措手不及,随处找了个草棚子避雨。
  “你为何如此莽撞?”苍梧用拐杖狠狠地敲着地,他愤怒极了,连几日都等不了,这般冲动很可能会让他们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玄枵看了眼苍梧,“不想再被动了。别说就剩几日了,就是一息都可能发生变数。”
  “是不是因为明家那丫头?!”苍梧道,“你清醒点,她只是用来制衡萧蔚川的棋子,你怎可当真?我都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只要把体内的圣蛊拔除,你对她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了。况且你以为她知道真像后不会恨你吗?”
  玄枵冷笑一声:“只要赢了,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输了,我就死了,管不了那么多。”
  “你说着倒轻巧!我苗疆族人忍辱负重几年,就被你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揭过?”
  玄枵眉头一皱,不再理会苍梧,冷声下令:“明晚,攻城。务必将皇城拿下。”
  第三日,一场暴雨过后,草木多了几分颓败,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泥泞。
  闻宴如同往日一样,给明榆带了点小玩意,这次是一盒胭脂,浅桃色的。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明榆鬓上别着的那朵桃花衬的她很好看。闻宴虽不懂胭脂水粉,但是这个颜色想必也是极适合她的。
  “郡主,原本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但是现在不能如约举行。”闻宴取来了三书,笑容苦涩,“我写的,郡主别嫌弃。婚服和地契都放在那个箱子里了,聘礼也准备好了。”
  第70章 骗子郡主为什么不听话要乱跑?……
  明榆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道:“我感觉你好像状态不对?”闻宴做事向来有条不紊,可唯独今日明显慌乱。
  闻宴笑了笑:“我们要成亲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原本是笑着说的,可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得颤抖,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明榆。浓烈的香味差点让他失了理智,他的手指蜷起又张开,藏在心里承受的痛苦浮现出。
  “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郡主会原谅我吗?”
  明榆抱紧了他,摸着他柔顺的马尾,不假思索道:“当然会。每个人都会做错事,都值得被原谅。”
  “二殿下要杀王爷,郡主也会原谅他?”
  明榆没想到闻宴会这么问她,愣了一刹,想了想才道:“也许他值得别人原谅,但不值得我原谅。”
  闻宴的脸颊贴在明榆脖颈间,藏住脸上的表情,只露出一双失神的眼睛。
  “我记住了。郡主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明榆看了眼外边的天,还未到晚上,忽然感到怀里空了,再看是闻宴松开了她。
  闻宴几乎是把明榆推出屋外的,并且把门紧闭。
  明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想敲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轻松的声音:“成婚前,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
  于是,明榆放下了手,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知道啦,明天我们再见!”
  明榆回到自己的屋里后坐立不安,知了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夏日的焦躁在这一刻爆发,她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透气。
  就这样,从下午坐到了天黑。
  猛然间,明榆反应过来了。
  从订婚到成婚才几日,短短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帝驾崩乃是国丧,怎么可能会允许婚嫁?就算是入赘也不行。
  可所有人包括父亲都告诉她可以如约举行?!
  正当明榆想出去再找闻宴时,一阵异香飘来,视线逐渐模糊,明榆晃了晃脑袋还是头晕目眩。只见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站着一个人,看不清脸,但听见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铃声。
  瞬间,明榆失去意识倒在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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