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闻宴手指微曲,拇指摩挲着食指的关节,但腰间却越收越紧,想必怀中的姑娘是真的越来越怕,很没有安全感。
他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几刻,几番权衡之下,他轻轻地拍了拍明榆的背,“小姐,别怕,我在。”
黑暗中闻宴的声音尤为清晰,也是这寂静中唯一的声音。
明榆知道这样抱着闻宴不妥,但她不知为何只有靠近闻宴,才有久违的安全感,“我……我真的害怕。”
“我知道。”
书中说过,姑娘家一人在外,又逢黑夜,必是会害怕的。这点闻宴还是清楚的,“只是黑罢了,我待会点上灯就好了。”
没想到明榆却摇了摇头,她稍微松了劲但依然揪着闻宴的衣服,“不是,我是怕……怕是他……”
事到如今,明榆依然不敢提及他的名字。
明榆实际上是个喜欢把悲伤与恐惧埋在心底很深的姑娘,因为她怕兄长父亲担忧。可若再回忆,那便会将心底的恐惧激发,草木皆兵。
“你说,这次也是他的圈套吗?”
明榆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设下这样的圈套。
闻宴一愣,居然不是因为怕黑,“是谁?。”他轻抚上明榆的鬓角,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明榆哽咽了一声,说了一个让闻宴浑身僵住的名字:“玄……枵。”
闻宴迟疑了好些会,嗓音干涩道:“不是他。”
明榆思来想去,今晚一切都太过巧合,先是珠花被暗器击碎,然后是蔚川哥哥被急传唤回宫,再是落到这画舫中……像极了那次在血狱里的前兆。
黑暗里,闻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表情是何吓人。
哦对,她说的是玄枵,自己是闻宴,又不是玄枵。
在明榆面前,他只需做好闻宴便可。至于玄枵,他本就是十恶不赦之人,又何妨再坏些呢?
思及,闻宴侧歪着脑袋,漆黑中他的眼睛仍是神采焕然,认真道:“相信我,不是他。”
明榆诺诺地抬眼看着他,点点头。
闻宴笑了,他的郡主相信他。
“我去把灯点上,屋子里亮堂了就不怕了。”
蛊虫散发的特殊异香让闻宴不得不将头埋在明榆颈间,他贪婪地吸一口,宛若那烈酒般,让人欲罢不能。
忽然间,怀里的香醇散了,软软的身子也离开了。
明榆鼓起勇气松了手,她想她该勇敢些,不该只会躲在别人的背后,那样她永远也无法战胜心底的恐惧,于是一鼓作气,向后退了一大步,闭上眼,等待光亮。
闻宴顿时感到空虚无比,像是心被掏去一块。与此同时,他也清醒了几分。
他居然差点失了神!
闻宴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摸向身边的烛台将它点亮。
屋子里终于有了微弱的光。
随后,闻宴将灯一盏盏点亮,光亮一点点地笼罩黑暗。最后所有灯点亮时,整个屋子里宛若白昼。
第18章 锁链小姐可愿亲自为我戴上锁链
明榆一点点掀起眼帘,逐渐适应了光亮。
屋子的里室与外室隔着一层红绸软帘,画屏上是一副鸳鸯戏水图,栩栩如生。梁柱上也雕刻着奇珍异兽的图案。右手边一排博古架上摆放着繁复精美的玉器陶瓷,连放置茶水的托盘都是紫檀木做的,可见这画舫主人之奢靡。
屋子很大,只有一扇轩幌,轩幌之外围有铁栏以防有人逃走。又有珠帘遮挡,岸边之人也瞧不清画舫高处的景象,只当寻常客房。
闻宴点完灯后一直在期待明榆找他说话,刚刚她抱了他,她会表示一下吧……可他却眼睁睁地看见明榆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这样都不和他说话?
闻宴愣在原地,被冷落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明榆转了一圈,毫无收获。心想眼下若要逃走,必须要从正门走,但定会打草惊蛇。他们人多势众,加上这里也是他们的地盘,根本毫无胜算。心中嗟叹,也只能看看明天有没有机会了。
她忽觉有些难安,所幸直接坐下休息。
良久,她觉得还是不对劲,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闻宴倒了杯。
闻宴的目光也追随明榆转了一圈,见明榆终于想起自己了,方才的失落感一扫而空,手捧着杯子,眼巴巴地望着明榆。
明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漏了什么,先想到的是家人。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父亲和兄长肯定担心死我了。”
哦,原来是担心明忠和明柯。闻宴盼了半天,等来了这么一句话……算了,抱就抱吧,反正他也不亏。
他轻轻抿了点水润润唇,安抚道:“郡主放心,二殿下的人在岸边候着呢,他肯定会把郡主的行踪报给王爷。”
也是,蔚川哥哥做事向来严谨,父亲那他应该早就说过了。灯花会虽只有一日,但出游两三日也很正常……
明榆拖着腮,还是觉得忘了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各怀心思。
闻宴抱着手,他想起怀中的首饰。书上曾言:“赠姑娘首饰以表心意,哄其欢心,得其真心”。说的倒是振振有词,真有那么神奇么?
书上还说,尤其是在姑娘家伤心难过时,最容易攻破心里的堤防。
那不就是现在?
闻宴时不时偷看两眼明榆脸上的表情,见她皱眉愁绪不展,闻宴点了点头,深觉现在的确是送礼的好时机。
既然不开心,那在这个时候送郡主礼物,岂不是能哄她开心?
他又看了明榆许久,却不见明榆看他,失落极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明榆早就注意到了有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不好意思看回去,总觉得怪怪的,但想不出缘由。
刹那间,她忽然想起件事!
自己方才一时害怕,慌乱下竟抱住了他!
而且刚刚也忘记向他道歉了……
明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表情,很想用托着腮的小手把自己的脸遮住。
这该如何是好,她这榆木脑袋怎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难怪闻宴一直看着自己,定是觉得自己冒犯了。
明榆现在很希望屋里的光暗些、再暗些,最好能把她脸上的羞涩藏住。
“额……”明榆一时缄口结舌,“我刚刚不小心……抱……”
她托腮的手慢慢地贴着皮肤往上挪,稍稍挡住了闻宴的视线。
后面还说了两个字,但是闻宴没听见,“郡主不小心怎么了?”
明榆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勉为其难地又说了一遍:“抱你。”
声音还是很小,但这次闻宴凑近听清了。
她在说她刚刚抱了自己诶。
他没听错吧……
先是涌上心间的欣喜,随后是回旋而来的委屈。
闻宴把身子扭过来,“所以郡主刚刚忽视我是因为不好意吗?”
“没有啊。”
明榆有些发蒙,她何时忽视他了?
闻宴忍不住把憋屈说了出来:“我看了郡主许久,郡主都没看我。”
看着明榆用手把脸挡住,更委屈了。
“郡主到现在也不看我。”
明榆赶紧我手挪开,她快解释不清了,对上闻宴干净的眸子,她愈发心虚。
“看你了……”
闻宴品味着明榆这句话,权当是她的道歉了,于是自认为大方道:“我原谅郡主了。”
明榆点点头,原来闻宴不在意那些呀,心灵之坦荡,让她自愧不如,她不该有那些杂念。
原谅明榆了,那闻宴就要开始送首饰了。
他刚欲抬起手去怀里拿锦盒,却因听见她猝不及防的话而止住。
“我不想你背负人命。”
其实明榆刚刚不敢直视闻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对闻宴深感歉意。
闻宴曾经虽身处星宿楼,但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要为了自己杀害无辜的人,如何对得起他的赤城之心……
而斗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斗奴场里我也不想你有事。”
闻宴凝神,脸上神情难辨,他突然敛了性子,变得不再像闻宴,而像那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居然有人不想让他背负人命。他手上的人命可是数都数不过来的……
又何必在乎多那两条呢?
明榆倒是没注意到闻宴的变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之中,“我知道你一定不想杀人……”
闻宴很平淡地反问:“我不想杀人,可若别人要杀我怎么办?”
明榆一愣,她的确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
闻宴翘起腿,那慵懒的样子倒有些像那人,“若不杀人,你就得死。”
他有些恍惚,仿佛听到这句话时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年他才八岁。
闻宴笑了,一声轻笑,看淡了这么多年的生杀予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