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梁元峥问:“如果祝华欣遇到同样的事情,如果你也撞见她一个人躲起来哭,”梁元峥问,“你会不会去要求那个导员向她道歉?”
  江斯说:“欣欣不会哭。”
  她只会冲进导员办公室对着导员拍桌子、据理力争。
  “但陆灿然会,”梁元峥说,“别忘了,她那个时候刚读大一,我不希望她怀着憧憬迈入梦中学府,却遭受到这样的……破灭。”
  没和陆灿然互加微信的时候,梁元峥曾反复观看和她的那几句聊天记录。
  她对a大充满了憧憬和超乎想象的热爱——就像这个大学中有她的某种执念。
  江斯笑吟吟:“听起来,你就像一个负责造梦的骑士——对了,你上次和我聊的那些心理学问题,我找老师确认过,他和我看法一致:如果一个女生习惯性地讨好他人、过于考虑别人感受而忽略、甚至牺牲自己利益,在原生家庭幸福的情况下,童年时期大概率遭受过来自同伴、或其他长辈的严重打压和贬低——你想到了谁?”
  梁元峥一言不发,双肩包已经装满衣服,他正准备动身去医院,听到有人不耐烦地敲响宿舍门。
  江斯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了陈万里。
  “陆灿然订的花,是你准备向祝华欣表白用的,对吧,”陈万里不耐烦地说,“她下午要考试了,我也不想打扰她,就直接找你要个钱。卖花的那个怪咖要现金交易,不知道发什么疯……我身上几百年没带现金了,也懒得去银行取,你有没有?没有的话你去取了给我。”
  话刚说完,梁元峥抽了三张一百元,递给陈万里。
  陈万里很意外地抬眼看他:“哟,赚钱了?大方了?”
  梁元峥懒得多讲:“不够再来找我。”
  陈万里不接钱,也不肯走,柱子一样伫立在门口。
  “刚好,你现在也在,”陈万里说,“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地聊一聊。梁元峥,然然是一定要去英国念书的,她爸妈就她一个独苗,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罪、吃过什么苦。你要是识相点,就离她远点,别凑那么近——要是她因为你改变留学计划,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个穷鬼。”
  说完,陈万里从梁元峥手中抽走钱,再度警告:“听清了吗,陆灿然那个笨蛋,是眼神不好脑子有泡才会看上——”
  话音未落,沉默寡言的梁元峥,忽然一拳砸到他脸上。
  第18章 白色谎言
  考完试后的陆灿然才知道梁元峥打了陈万里。
  这个消息还是陈万里告诉她的。
  “帮我想个借口,”陈万里说,“你男神把我打破相了,晚上我爸来找我,到时候看我这张帅脸挂彩,他问我怎么搞的,我该怎么解释?你自己看着办——放心,我没打他,哼,我不屑干动粗这种事。”
  陆灿然不敢相信:“谁?”
  “你男神,”陈万里提高声音,“这么多年了,我妈信仰的宗教都换仨了、你还没换过的那个男神,梁元峥,他把我打了,两拳,全都在右脸上,你听不懂中文——我讲的中文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陆灿然呆了:“你今天说话怎么又怂又嚣张的?”
  “你该去问问你的好……算了,”陈万里很恨地说,“快点帮我编个理由,反正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干的。这次打我的人又是梁元峥,不管怎么样你得负责到底,我没空和你瞎掰扯,就这样,想好理由告诉我。”
  陈万里说得一点都没错。
  从小到大,陆灿然帮陈万里编出不少谎言,用来应对他父亲陈教授。
  陆灿然从小就害怕陈教授,对方不苟言笑,常常体罚陈万里。两家是邻居,六七岁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陆起凤女士忙着生意,李新新又有在外考察、采风写作的任务,陈教授和他妻子孟阿姨照顾了陆灿然一段时间。
  孟阿姨是柔弱善良的全职太太,不少中老年作家笔下的贤妻良母典型,细声慢语,从不会对孩子大声说话;陈教授也很少会对陆灿然说话,他没有表现出来,但陆灿然感到他并不喜欢小孩子——不仅仅是陆灿然,也包括陈万里,都不受这位脾气古怪的教授欢迎。
  陆灿然多次在陈万里身上发现伤痕,长长红红的一道,那是陈教授用戒尺责打的,一柄据说打过陈教授、现在也被陈教授拿来打儿子的竹板,两指宽。为了帮助好友不受责打,好几次,陆灿然都会主动承担责任,说是自己的错——
  陈教授当然不会打她,但也会教育她。
  他会翻看陆灿然的日记,以嘲讽且不屑的语气问她就是这样回报孟阿姨和他的照顾?否定陆灿然的手工画,贬低她获奖的作文——
  每当陈教授的教育时光、以及陈万里挨打时,孟阿姨永远都是默默地叠被子擦地板做家务,她永远都像听不到这些,像大脑中装着净化系统,会自动过滤掉所有不符合“家庭美满”的声音。
  陆灿然不得不从小就学会了迁就他人,包容,她自身情感丰富,过于考虑他人看法,担心冷场,担心自己的错误会给他人带来困扰,担心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让别人生气,甚至会主动维护一些关系,不希望看到令大家尴尬的场景……
  有时候她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没人教她“正确做法”;且在牺牲自己微小情绪和利益的状况下,能达成大家都很快乐的局面,陆灿然认为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她拥有的东西足够多,也不会对这点失去斤斤计较。
  陆灿然帮陈万里想出的理由是下楼梯摔倒了,后者一脸郁闷地采纳了,不久后又给陆灿然发来短信,说没事了。
  陈教授找他似乎是为其他事,陈万里吞吞吐吐的,说得含糊不清,反正两人吃了顿饭,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这边过不去,”陈万里说,“梁元峥打我了,你看着办吧。”
  “我能看着办什么?”陆灿然说,“你都没讲来龙去脉,我怎么判断你被打是真的含冤、还是他为民除害?”
  陈万里气极了:“你越来越不珍惜我们的友谊了!”
  陆灿然不认为自己不珍惜。
  神奇蘑菇的副作用越来越强烈,幻听和幻视越来越严重,考试时已经是忍着杂音往下写,现如今,在严重耳鸣和信息过载的疲惫下和陈万里说话,陆灿然认为自己对他已经非常好了。
  陈万里气到想挂电话,还舍不得,酸溜溜地告诉她。
  “明天大暴雨,”陈万里说,“别出门了,我知道你对朋友好,但也没必要这么好。别人表白关你什么事?江斯不是说你只负责出主意吗?怎么现在你什么都干?明天没必要就不出门,操心多了容易被雷劈。”
  陆灿然左耳进右耳出。
  这场突击测验把舍友们的精气都“吸”干了。
  祝华欣感冒,徐乔周六要去图书馆学习,秦冰霜还有风雨无阻的兼职,只有陆灿然,周六无所事事,也不能和忙碌的梁元峥搞暧昧。
  周六的雨从早下到傍晚,这一周,陆灿然为了舍友的表白大计,仍旧没回家,幻听幻视越来越严重,她缩进被子,被子慈爱地说孩子睡吧睡吧,我身体里全是妈妈爱你的棉花;她把头伸出被子,想透口气,天花板上的贴纸流着泪诉说以前她睡觉前和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现在五年了,她毕业的时候把我遗留在这里、没带走我,果然不是真的爱我……
  陆灿然闭上眼。
  手机叮铃铃地响,她抓起来一看,是订好的花房小院,院主人抱歉地告诉陆灿然,说盛开的蓝雪花和玛格丽特菊等脆弱小草花被风雨打残了很多,现在状况不佳,明天很难恢复成原样。如果这边能接受,他们愿意退一部分钱。
  陆灿然不能接受。
  明天可是欣欣被喜欢的人告白的大日子!
  大一的时候,陆灿然和祝华欣关系还没现在这么好,两人性格差距大,一个温吞小心一个火辣暴躁,爱好也天差地别。
  真正令两人交心的,还是陆灿然被诈骗的那一次。
  现在提起来,陆灿然已经不怎么伤心了。
  陆起凤是性格豪爽的生意人,不讲究斤斤计较,讲究一个凡事“让利”,开店也是如此,懂得让利给他人,买卖不成仁义在,结个人缘。
  一些钱财上,有得有失,不必太在意。
  骗子高仿祝华欣的微博账号,谎称账号被封手机被偷,跨境网购付不了钱,找陆灿然借钱;
  陆灿然担心她急用,二话不说,转了一万过去,回宿舍看到打游戏骂江斯的祝华欣,才意识到上当受骗。
  陆灿然选择报警,但没把这事告诉祝华欣,警察来学校找导员,导员来宿舍找她,认为上月刚做过防诈骗宣传、这周就出事,显得宣传力度不够,批评她几句。后来不知谁将这件事传出去,几乎认识的人都来问陆灿然,是不是被骗了一万。
  祝华欣知道后,冲进导员办公室,言辞激烈地批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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