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他的嘴角努力往上翘,却因为发烧显得特别吃力。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哥哥,哥哥是个笨蛋,总以为能够救下所有人。
但梵梵不一样,梵梵……
最想救的人,只有哥哥。
爹爹娘亲都是经历过那么多的大人,他们会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哥哥,哥哥只有梵梵了。
梵梵能做的,就是想让哥哥好好的活着。
康康急得直跺脚:“快走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他拽着知知的袖子往外拉。
梁梁突然压低声音:“实在不行……我送你们去找闲安王。”
知知立刻止住哭声,挂着泪珠的小脸抬起来:“闲安王叔叔?”他想起来那个总给他们带糖人的温柔叔叔。
梁梁和康康交换了个眼神。
梁梁从靴筒里抽出一封信,想让知知能明白眼下的情形:“闲安王叔前日就离京了,说是去边关,我来安排,把你们送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知知接过信,小手抖得厉害。
他突然想起闲安王最后一次来幼儿园时说的话:“叔叔要去看哥哥了。”当时叔叔的笑容好像有点难过。
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震得墙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八百里加急!边关告急!”
*
半月前。
边关的风雪像千万把刀子般割裂着天地。
季汝珣站在城墙最高处,玄铁铠甲上凝结的冰晶折射出冷冽寒光,远远望去如同一尊冰雕的战神。
他眯起被风雪刺痛的眼睛,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敌军正如同潮水般涌来。
战马的嘶鸣与铁甲碰撞声穿透呼啸的北风,隐约可闻。
“王爷!”副将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探马回报,敌军至少五万之众!”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我们只带了一万轻骑……三十万主力还在百里外的陇西城……”
季汝珣握剑的手纹丝不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援军何时能到?”
“最快也要明日午时……”副将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羽箭破空而来,“嗖”地一声正中他的咽喉。
鲜血喷溅在斑驳的城砖上,瞬间凝结成猩红的冰花。
“敌袭!”哨兵凄厉的喊声划破长空。
几乎在同一时刻,遮天蔽日的箭雨已呼啸而至。
季汝珣大喝一声:“举盾!”
士兵们慌忙架起盾牌,金属碰撞声如冰雹般密集响起。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匹白马突然冲破风雪帷幕。
马背上的少年银甲染血,正是本该在京都的季汝麟!
“哥!”他在城下勒住嘶鸣的战马,脸上布满冻伤的裂痕,“我带了两千轻骑来援!”
季汝珣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胡闹!”
他的声音因惊恐而颤抖,“这里太危险……你快回去!”
他从未如此失态,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这般慌乱过。
季汝麟却已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楼。
他的靴子在结冰的台阶上打滑,险些摔倒,却仍固执地向上攀爬。
“京都出事了!”他气喘吁吁地抓住兄长的臂甲,“皇兄以谋反罪抓了宋大人全家!那些童谣和星象都是栽赃!”
一支冷箭擦着季汝麟的脸颊飞过,立刻划出一道血痕。
季汝珣猛地将弟弟拽到箭垛后方,力道大得让季汝麟踉跄了一下。
“这些事不该你管……”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季汝麟突然瞪大眼睛,像是看穿了什么可怕真相:“哥……这些事……该不会是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
风雪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时间仿佛凝固。
季汝珣的铠甲突然发出“咔咔”的响声,原来是他整个人在剧烈颤抖。
十年沙场铸就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穗穗……”
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以死明志……死前拿着的,是我送她的及笄礼……”
季汝麟倒吸一口冷气,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他这才注意到兄长腰间挂着半块染血的锦帕,他能猜的出来,那一定是李穗绣的,是哥哥最珍爱的绣品。
“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季汝麟抓住兄长的手臂,力道大得让铁甲都发出呻吟。
“宋大人让我带话,童谣是从西市一个卖糖人的老翁那儿传出的,但那老翁三日前就暴毙了!他临死前说过,是刘尚书府上的管家给了他十两银子……”
他想告诉兄长,这件事,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是针对他的。
但季汝珣似乎早已了然,眼中寒光暴涨,像有两团鬼火在燃烧:“刘家和皇帝勾结,这事我知道……”
季汝麟惊愕,兄长早就知道,那后来的一系列的事,难道也都是出自兄长之手?
季汝麟不敢细想下去,怕误会了兄长,只是,他没想到,兄长接下来说的话,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想。
季汝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铁手套的缝隙渗出,“但我没想到皇帝会对宋氏全族下手……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季汝麟来不及震惊。
“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城门在攻城锤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敌军如潮水般涌入,喊杀声瞬间响彻云霄。
“王爷!城门破了!”亲卫浑身是血地奔来,左臂已经不翼而飞。
季汝珣猛地推开弟弟:“汝麟!立刻带着我的令牌去调陇西军!”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玄铁令牌塞进弟弟手中,上面还带着体温,“这是军令!快走!”
季汝麟还想说什么,季汝珣已经转身一剑劈翻爬上城楼的敌兵。
鲜血喷溅在银甲上,在雪地里绽开触目惊心的红梅。“走啊!”
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季汝麟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他最后看了眼兄长浴血奋战的背影,转身跃上战马。
一滴热泪砸在城墙的青砖上,立刻凝结成冰。
马鞭狠狠抽下,白马嘶鸣着冲进了漫天风雪中。
当季汝麟带着三万先锋援军赶回时,战场已成人间地狱。
城墙塌了半边,满地都是残缺的尸骸,鲜血融化了积雪,形成一片片猩红的泥沼。
在城墙缺口处,十几个亲卫围成最后的防线,中间是单膝跪地的季汝珣。
他的头盔不知去向,长发散乱,一柄断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
“哥——!”季汝麟策马冲进敌阵,长剑舞成一片银色旋风。
他杀到兄长身边时,白马已变成赤色,马鞍上插着七八支羽箭。
“你怎么……”季汝珣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铠甲,“援军呢?”
“在后面!”季汝麟挥剑挡开飞来的箭矢,“我放心不下……”
话音未落,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直取季汝珣心口!
电光火石间,季汝麟纵身一扑。
“噗”的一声闷响,箭矢穿透银甲,深深扎入他的胸膛。
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溅在季汝珣惨白的脸上,还是温热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季汝珣接住弟弟软倒的身体,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铁手套。
季汝麟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哥……这次……换我保护你……”
“汝麟!汝麟!”季汝珣的声音撕心裂肺,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他手忙脚乱地想按住弟弟胸前的伤口,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怎么都止不住。
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陇西军的主力终于赶到。
敌军开始仓皇撤退,号角声此起彼伏。
季汝珣抱着弟弟跪在血泊里,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弟弟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撑住……太医马上就到……”
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季汝麟颤抖的手摸向哥哥的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手帕,正是当年李穗绣的并蒂莲,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
既然一些都已无法挽回,他也要和哥哥永远诀别……
那皇位。
若是,哥哥想要,那就去追吧。
“给……穗穗姐……报仇……”少年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嘴角还凝固着那抹倔强的微笑。
“汝麟——啊——!!!”季汝珣的悲吼惊飞了方圆十里的寒鸦,连撤退的敌军都不由得回头张望。
他轻轻放下弟弟的尸身,拾起染血的长剑。
当陇西军赶到时,看到的是他们的主帅抱着弟弟的尸身,如一尊血雕般立在尸山血海中,眼中燃烧着令人胆寒的复仇之火。
“传令。”季汝珣的声音冷得骇人,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全军缟素,直取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