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闲安王府极大,这塘池水是在大门过廊之后,而季汝麟的居所,却离池水远得多,倒是书房就建在池旁,两个小孩子不用走很远,没走几下便到了。
到了之后方能发觉,这闲安王府不仅仅是院子大,这书房也建的极为气派,辉宏高大,光是书房前的柱子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此时此刻,两小只正手拉手抱着柱子,转着去抓另一只没有拉住的手手,可不是两个人抱不过来麽)。
书房里进去便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木地板上铺着凉席,只着锦袜光足踩上去,冰冰凉凉的,舒适极了,极其适合两个小孩坐在上面玩。
朝里走正里面是一张长桌,桌上极其工整的摆放着文房四宝,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极其考究,彰显着主人一丝不苟的严谨性格。
除此之外便都是放的满满当当的书架了。
知知顿时两眼放光,爹爹书房里都没有那么多书!这里的书好多好多!
不用季汝麟招呼,自己便轻车熟路的去了一旁的书架,好奇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
而梵梵,则是看都不看一眼,进来四处打量一番便直接原地躺下,小手小腿一伸摆成大字形,放空的望着高高的房梁。
吃太饱了,也玩累了,这里凉快又舒服,便就地躺下开始上眼皮下眼皮打架。
季汝麟刚刚路上的时候便示意冯妈妈不用拘谨,当成自己家便可,这会儿冯妈妈正跪坐在梵梵身旁守着他。
知知跟在季汝麟身边,另一只走着走着却不见了踪影,他扭头一看,梵梵迷迷瞪瞪的躺在地上就要睡过去。
季汝麟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小声的问冯妈妈:“那边窗下有张软榻,若不将他放在那里睡吧?”
冯妈妈很了解她家小郎君,笑着摇头正要出言拒绝,一旁躺着的奶团子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谁说的谁要睡!
冯妈妈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王爷您看,老仆正要说,这孩子听不得旁人小声说话说他要睡的事,一说便醒,可灵了。”顺势指了指已然坐起来的梵梵。
逗得季汝麟直乐,看样子是不用放到软榻上去了,便寻来了一些小孩子玩意给梵梵玩。
在季汝麟给他拿来玩意的时候,梵梵还大眼瞪着的盯着季汝麟,一副“你过来啊,我看看你敢怎样”的凶凶表情。
待季汝麟将玩意放到他岔开的小短腿中间后,梵梵的视线才转到玩意上,季汝麟一走,他立马上手玩的不亦乐乎。
看他这样子,季汝麟觉得还是先带着知知挑选小礼物吧。
第16章 那边知知已经拿着书本自己看起来了,季汝麟也不知道他看得懂看不懂……
那边知知已经拿着书本自己看起来了,季汝麟也不知道他看得懂看不懂,走过去到他身旁看他在读什么。
知知感受到有人靠近,他知道是汝麟哥哥,抬起头露出小酒窝。
“知知在看什么?”季汝麟只顾着坐下来,还没看清知知手里拿的什么书。
知知将封皮翻过来,“是论语。”
看清了封面上的《论语》二字,季汝麟有些惊讶,“知知认得这二字?”
“认得,爹爹教过知知。”其实他不光认识论语这两个字,书里面一些字形简单的,他也都认识啦,但爹爹说过,为人要懂得自谦,言语低调不张扬,方是君子之行。
季汝麟心里不住的点头,感慨这样小的孩子就已经识得“论语”二字,还自己主动拿起论语开始读,天分如此之高,以后必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钟鸣鼎食大家族的小孩子,也还都是五六岁的时候才正式开蒙,拜师正式开始学习,在那之前,除非是对孩子要求严格的,才会将开蒙的时间提前一年,那也都五岁了。
孩子太小就按着学习,坐不住哭闹是一方面,还会让小孩有厌学的心理,不如顺从天性再多玩两年。
季汝麟便问:“那知知自己喜欢吗?”
他想知道是宋灵昀那家伙逼着小孩子学的,还是知知自己感兴趣,一想到宋灵昀沉默寡言一脸肃穆的高冷模样,季汝麟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必定是宋灵昀逼着知知学的。
知知抱着书,郑重的点点头:“喜欢!”
倒是季汝麟开始犯嘀咕了,“为何?”
知知不作多想,看向季汝麟的眼神坚毅,“因为娘亲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爹爹说一个老人说过,‘不出户知天下’,只要知知多读书,就算不出门也能知道全天下的事。知知也要如此!”
知知想,这样的话,就算一直出不去,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不会每日渴望着出门玩,娘亲和爹爹也不用因为关着知知而内疚难过了。
所以他才那么努力的去识字,这样,他就能早一点看懂书里讲的东西啦。
一席话,让季汝麟震撼不已,瞪大了眼用审视的视线不敢置信的看着知知。
他眼前的这个孩子确定才四岁吗?!
这引经据典的说话方式虽然还带着稚嫩,但已然比一些不学无术的人强太多了,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那边的梵梵玩着玩着喊出声来,被声音一惊,心灵福至,季汝麟似乎隐约知道知知为何会这么说了。
知知两年前也像梵梵这样无忧无虑,如今却。
季汝麟扬起笑脸,温柔的揉揉知知的脑袋,“知知喜欢就好,哥哥这里藏书众多,若是知知想看了,就来哥哥府上咱们一起看。”
知知点点脑袋,又在季汝麟手心里蹭了蹭,舒服的眯起眼睛笑着露出小虎牙尖尖儿。
手中的触感柔软,让季汝麟的思绪变得飘忽起来,看着如今的知知,不知为何,季汝麟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之前还想不起来,知知稚嫩的声音说出圣贤大道理,再看低着头又开始看书的知知,季汝麟一下便想起了知知像谁了。
像他的哥哥,季汝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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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季汝珣来,季汝麟方觉岁月如梭,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季汝珣时的场景——
那日的夜黑漆如墨,唯有几盏宫灯方才在这墨纸上烫出氤氲火红之光,将深沉的宫墙苑照亮。
那时,季汝麟还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方从外面疯玩归来,便见一人跪在他母妃的宫苑正中,脊背挺直,一袭墨色大氅逶迤身侧,与夜色融在一起。
母妃自阶前而下,曲裾长裙飘动之间,到庭中将人扶了起来,朝季汝麟招招手,季汝麟小跑过去,只听得母妃道:“这是你皇兄汝珣,自此以后,你们二人便是亲如一母的兄弟。来汝麟,唤一声皇兄。”
季汝麟那时还只是听说过这个所谓的皇兄的名字,知道他是不受宠的赵才人所生。
因赵才人是母凭子贵,以宫女身份成为了才人,但母不受宠,子亦不得待见,宫里都知道有这个皇子,但却很少出现在人前,季汝麟也没有见过。
出去的时候,听闻了宫里的闲言,碎拾苑里的那位赵才人陨了,季汝麟想,大概是赵才人将季汝珣托付给了母妃,才有如今一幕吧。
时下崇尚节俭,苑里只点了两盏宫灯,昏黄的光影流离浮动,一切都看的不真切。
季汝麟只觉得眼前这人身型高大,将一切的光尽数挡尽,眉眼之间皆是暗影,刚毅冷峻,凛然威严,无端瘆人,吓得小小年纪的季汝麟身子一抖,哇一声就哭了。
后来,哪怕两人日常食宿在一处,但长时间也未能亲近起来,因那季汝珣日日闷在书房,几乎从不出门,出言便是圣贤道理。而季汝麟调皮捣蛋,季汝珣又长他六岁,自是和季汝珣没什么亲缘。
直到,整日闷声闷语的季汝珣,次次主动将他犯的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季汝麟才慢慢和他亲近起来。
慢慢长大季汝麟才知,那时的季汝珣,笨拙的学着处处照顾自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腥风血雨的皇子夺嫡之争中,努力的为他创造一方无风无雨的天地。
再后来,父皇驾崩,三皇兄胜出继承皇位,数他最小又是个不问朝政之人,八位皇兄死的死残的残,就他独得三皇兄偏爱,封了闲安王。
而季汝珣,一身戎装,重甲利剑,自请驻守边关,得三皇兄重用,封为北安王,擢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出为北安大都护府都护。
手握重兵,又无家人在京掣肘,受封时面对三皇兄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跪于大殿正中,一如初见时那般脊背挺直,发下毒誓“若无召见,此生永不入京,誓死护卫边关”。
这一去,就是八年。
直到知知出声问他“汝麟哥哥这个字念什么”时,他的思绪才飘悠悠的回转了过来,视线落在书本上时,还尚有一丝茫然。
知知所指之字为“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中的“愠”字,季汝麟的声音温和,“这是yun字,是生气的意思。”
“那知知知道这整句话的意思吗?”季汝麟生出想要考一考知知的心。
知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只腿儿交叠着盘在一起,小胳膊枕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