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闻瑎嘴唇翕动着,无声道: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个名字常笑,闻常笑。
  “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大致清楚了,如此说来,陈向坤的确是有重大嫌疑。他丝毫不在乎是否暴露自己对宜新的掌控,一个乡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宋端盯着杯中的水波,想到了另一件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闻瑎:“宋大人,您是否可以确定此间无人知道你的长相身份。若您作为一名云游商人前去拜访陈向坤,若是被他人拆穿不是平添麻烦吗?”
  她这话问得有些直白的不留情面。
  宋端的睫毛接连动了几下,小师弟明明担心却不直说。他唇角微扬:“我自然不清楚是否有人认识我,但只要陈向坤打算见我,即使知道我并非商贾之流,也不会拆穿我。”
  “宋大人,我脑子愚钝,还请您明示!”殷君馥一只手紧握成拳捶向桌面,嘶哑着声音对着宋端质问,丝毫不掩饰他的怒火。
  从一名不起眼的小喽啰到能够接近杨三勉,他在长风寨上待的时间够久了。年前,若不是遇到了闻瑎,他本想趁着贼寇下山抢劫的档口,不顾一切,把杨三勉杀了为他大哥报仇。
  “殷小将军,不必如此气恼。”宋端的语气十分冷静,“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我先去探探陈向坤的虚实,若一切如我所想,恐怕这不是仅凭我们就能解决的事,需要待圣上决断了。”
  宋端不再理会一旁气恼的殷君馥,他把手上的杯子放下,起身道:“夜深了,我先离开了。”
  闻瑎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她没有继续发问,因为宋端不会说。
  宋端离开了。
  殷君馥绷着脸,“闻瑎,我也先走了。”
  -
  圆月高悬天空,天上下着小雪。
  殷君馥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来了几坛酒,喝得醉醺醺的,“大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弟弟却还未为你报仇。若不是当初我刚愎自用,不听你的话,非得往前冲,你也不会为了救我丧命。”
  “去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俩还在院子里喝酒划拳,我还记得娘半夜被我们玩闹的声音惊醒,拿着棍子抽我们。”
  他喝得燥热,把窗户打开,寒风吹得他猛地打颤,眼神却混沌朦胧。
  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闻瑎,你怎么在那,要过来喝酒吗?”
  殷君馥将酒瓶放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叹,原本清澈见底的绿眸涌动着浓重的雾意,睫毛上渐渐被浸湿,挂上了泪,“闻瑎,我想我哥了。我侄儿今年才一岁,因为我的原因却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他把酒重重放在地上,麦色的皮肤也遮不住脸上红色的酒晕,他晃着步子打开门阀,也不管看见的是真实还是虚影,一步一步走向闻瑎。
  借着月光,闻瑎看清楚了他脸上脆弱的神情,只不过眨了下眼,殷君馥已经将头靠在了闻瑎的肩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落在了她身上。耳边是殷君馥的呼吸声,带着浓重的酒气。
  “是真的啊!”他蹭了蹭闻瑎的肩,发丝轻轻划过她的脸庞,有些痒。
  闻瑎眉头蹙起来,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现在丑时已过,他不会喝了一个时辰吧。
  闻瑎扶着他的手臂撑着他有些摇晃的身体,今天早上她就觉得殷君馥有些不对劲了,现在才知道今日是他兄长的生辰。
  闻瑎拍了拍他的头,有些安抚的意味。她能理解殷君馥的心情,她爷刚走的那两年,自己的表现或许还不如殷君馥。那时候她会去买她爷生前最爱喝的酒,在墓前做几个时辰,有时候会说些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坐在那里。
  殷君馥像个孩子一般,整个人环住了闻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大多是关于他的兄长,还有他刚满周岁的侄儿。
  月色下,朦胧的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雪花飘落又融化,地上的身影逐渐重合,美得如一幅画,如果这是电视剧里的场景,闻瑎说不定会停下来截个屏,但是前提是这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闻瑎叹了口气:“殷君馥,你醉了,回去——”
  脖颈处的湿意让她霎时沉默,殷君馥在哭。
  “我相信你,但我讨厌他。”
  “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云里雾里、说什么都不说清楚,不就是一个户部侍郎,不就是三品官吗,凭什么非得听他的。等老子以后厉害了,一百个宋端在我面前都不算什么。”抽泣的、浓重的鼻音,殷君馥嘴里嘟囔着白天没有说出口的不满。
  闻瑎用哄孩子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道:“好,你以后会比他厉害一百倍。”
  “我可不是什么殷小将军。”
  “对,你是大将军。”
  她扶着殷君馥走回屋内,他看起来也没那么重,怎么这么沉。闻瑎把殷君馥塞进被子里,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睡着了。
  是个好梦吧,闻瑎看着他嘴角的笑,心里期待着。
  把地上凌乱的酒瓶摆好,闻瑎关上门窗,离开了。
  夜晚的风很冷,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闻瑎漫步在庭院,湖中的月不时泛起涟漪,皎月如珪,残缺又再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有一丝惆怅在心头萦绕不去,挥之不去。
  她没有丝毫睡意。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现刚才借酒消愁的殷君馥。
  眼前突然出现一人影,慢慢向她靠近,轮廓逐渐清晰,闻瑎睫毛轻颤,抬眼又垂下。
  “你也未曾入眠。”她音色清冷中略带沙哑。
  宋端走到离她大约两三米的距离就停下了:“你好像比离京前高了些,但也瘦了。”
  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那样站着说话,闻瑎没有看他,依旧望着湖面。
  “老师还好吗?”
  宋端:“陆师叔如今已经官复原职,陛下派御医亲自为他治疗。小师弟,你可放心。”
  “好。”
  “师兄,你不能只当我的师兄吗?”这声音很小,或许只有她自己听见了,或许宋端也听到了,但没有人再说话了。
  第49章
  清晨,天还未亮、昏暗朦胧,远处似有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下来。
  闻瑎望着窗外渐渐清晰的雨幕,下雨了。雨是下得很大很急,风也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冰凉刺骨,让人心里发寒。
  她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一般,拿起油纸伞便出了门,步子走得也愈发快了。
  曹家客栈,曹鹃荷刚吃过早饭,正在收拾着东西。
  闻瑎走到这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站在客栈外驻足,直到曹鹃荷注意到她,才迈步走了进去。
  “小瑎,你今天又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啦。”曹鹃荷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过来,“冷不冷,淋湿了没有?昨天拿回去的圆团子好吃吗,要是想吃我做的还有,一会儿在给你装点。”
  “婆婆,我很好,东西也够吃。”闻瑎抿了抿嘴,露出一抹笑,“我今天来是有其他事。”
  “你看着怎么有点憔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早上吃饭了没?”曹鹃荷上上下下看着闻瑎,神色里满是关心。
  “吃过了。”闻瑎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昨夜不是没睡好,她根本就没睡着。
  曹鹃荷对店小二吩咐了几句,她有些了然地长叹了口气,拉着闻瑎向后院走去。
  “小瑎,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匆匆忙忙地,曹鹃荷吩咐闻瑎先坐在那里,大约不到一刻钟,她就端着一碗热粥过来了。
  “喝吧,什么事都喝完再说。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谢谢婆婆。”闻瑎捧着粥,温度刚刚好。她垂下眼,几缕青丝划下,恰好掩盖住了她眼角的一抹淡红。
  曹鹃荷带着笑看着她,眼里是心疼和怀念。
  闻瑎喝得不慢,可是把碗放下之后,却一时之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你这孩子,想问什么就别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这像什么样子。你想知道什么?只要老婆子我清楚的,知无不言。”
  曹鹃荷递给闻瑎一块糖果,“尝尝,甜的。”她像是和小辈唠家常一样,眼睛笑得眯起来,眼尾的鱼纹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婆婆,你原来就叫曹鹃荷吗?”闻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曹鹃荷:“孩子,你是不是想问,我原来是不是叫闻常笑。”
  闻瑎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一样。
  曹鹃荷拂去闻瑎眼上的泪,她的手粗糙带着厚厚的糨子,动作却异常地轻柔。
  闻瑎怔怔地伸手摸了下脸庞,她哭了?
  “那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说因为你和我儿子长得像。其实不是这样的,”曹鹃荷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很像我弟弟了。后来你告诉我你姓闻名瑎,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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