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城墙上下死的死,伤的伤,血色染红了砖瓦台阶。
谢鹤徵端坐于马背,抬头仰视立于城头上的人。
“退下,否则我就杀了她!”
谢鹤
徵不为所动,他掂量了番手里的大弓,勾唇从箭筒中取出两支箭,抬眸眯着一只眼,似乎在瞄准墙上两人的要害处。
不知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谢鹤徵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有人试图用一个女人来要挟他?
休想。
他对事先埋伏于城墙下的青墨使了个眼色。
谢鹤徵侧首对众人道:“都听见没,人家要咱们退后。”
“够了么,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青芜握紧手里的匕首:“准备一匹快马!你的人全部退下!”
谢鹤徵照做,青芜见此挟持着林锦璨来到大开的城门前。
“还不退下?”
话音未落,谢鹤徵举起弓,将箭对准了青芜,嗤笑一声:“退下?本官陪你玩儿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也得配合一下?”
弦紧绷着,发出“嘎吱”的摩擦声,只要谢鹤徵稍稍松手,箭便会离弦扎入她们二人其中之一的心脏。
“嗖——”
尖锐之物冲破空气,擦过少女耳垂,珍珠耳坠爆裂的瞬间,另一支箭从背脊后方,对准青芜的后心脏飞射过来。
林锦璨早料想到谢鹤徵不会妥协,她拽住青芜肩膀的以衣料,借对方之手的掩护下,身体一旋。
很快,剧痛感从肩胛骨处蔓延全身。
谢鹤徵蹙眉,拽紧缰绳。
青芜一愣,她扶住林锦璨,将手里的毒镖扔了出去。
“你……”
林锦璨弯腰闷哼一声,摇头道:“我没多大的事,和方才一样挟持我后上那匹快马!”
青芜折断林锦璨背后的箭:“你撑住。”
她把林锦璨绑在胸前,利索跨上枣红马后,将前方几个蜂拥而上的士兵削首。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跨过熊熊火焰冲出城门。
不知在旷野上奔忙了多久,马儿也似乎是精疲力尽了,双蹄一软,将背上两人甩到石缝上。
林锦璨在尘土里翻滚几圈,努力维持着仅有一点儿的意识站起来,她忽感身上凉意,朝衣裙上一瞥。
竟全是血!
她茫然环视四周,朝趴在土壤上的人跑去。
“……青芜!你怎么样?”
林锦璨跪倒在地,全然不知如何下手触碰,那副消瘦坚韧的背脊上,全然扎满了箭,止不住的血宛如开了阀门一般,将她身下的土壤浸泡湿润。
她捧住青芜的脸,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
青芜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确认林锦璨无大碍心也算放了放,她抬起手臂擦掉林锦璨的眼泪:“好十三别哭,此地不宜久留。”
“带我去西京关,我要你师父最后一面。”
第50章 往昔“她有一颗赤诚的心。”
即使风裹着夕阳余晖吹来浓浓暖意,林锦璨也依旧感觉这春风如柳刀似的,割得心脏疼。
她把青芜绑在背上,对方冰凉的血液,就这么从她的后衣领里蜿蜒而下,林锦璨托住她瘦得能摸见骨头的背脊,拉紧缰绳,在辽阔的河滩上疯狂疾驰。
到了西京关,那轮红日已完全沉了下来,山里夜间总会冷些,尤其是高处,一些土壤上还残留着积雪。
“她怎么样?”
藏于野草中的山洞里冒着隐约微光,凝风吹灭手里的火把,把青芜接过来对林锦璨说。
林锦璨扶着树干,一瘸一拐地将人抱起,她摇头道:“情况不太妙,箭太多,若冒然拔出,怕是凶多吉少。”
凝风拍了拍青芜的脸,叹道:“先进去避避吧,对了,把你的眼泪擦干净,你师父在等你,别在他面前哭。”
林锦璨一愣,指腹在脸庞茫然地摸了摸,竟然湿透了,她惭愧掩饰掉泪痕:“知道了,抱歉。”
松枝在燃,野草萋萋的山洞里却只有角落敢发出一点儿光。
凝风让青芜趴在草铺上,衣服黏腻地脱离千疮百孔的皮肤,滴答滴答的声音坠落在地上,不知是雪水还是血水。
林锦璨站在充满铁腥气的石室中央,左右两边的惨状,叫她不忍心直视。
正处于茫然之际,黑暗中靠在石壁上的少年开口了:“阿妩。”
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如泠泠泉水灌入心田,但此刻带了一丝颓丧。
林锦璨抬头,眼底一片灼热。
萧南衣不会轻易唤她在的乳名,除非是精疲力竭,意识模糊时,才会以一种依赖的语气,蹭着她喊阿妩。
那次,他们一起远赴南疆做任务,盗取万蛊之王时,却不幸失败中了大祭司的蛊毒,那晚如今夜这般,透着离别悲伤的气息。
南疆继承王位的制不完全似中原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而是能力强者为王。
若有胆量者,发出挑战,胜者为王,败者七窍流血,生不如死。
但大部分老苗王为了不使权力旁落他人之手,会将必生所习得的制蛊方法,传于自己的血脉。
林锦璨想起新任苗王继任那天,祭祀仪式正逢瓢泼大雨,本夺走万蛊之王就可逃之夭夭,可她不明白,当初萧南衣为何原路折返对新苗王起了杀意。
那种杀意,不似为了千机阁晋升,而像是报仇雪恨。
他们逃到一间石室,萧南衣捂住正在腐蚀的五脏六腑,拉住她的手,口中嘤咛着:“阿妩,不要扔下我。”
怎么会扔下他不管呢,林锦璨本是想去找些柴火回来,可这么一哀求,她便只好让他赖着她,在她怀里睡了一宿。
好在那次任务不是单枪匹马,信号弹一发出,次日便有人接应,况且萧南衣自幼在虫蛊堆里长大,普通虫蛊应付得过来,加上又有嵇先生这个神医在,这才捡回一条命。
从那时起,每逢萧南衣独自外出任务时,林锦璨都会偷偷跑出去,到附近的寺庙求一串平安符,保佑他平安归来。
这次是真实的切肤之伤,没有神医,更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林锦璨单膝跪在萧南衣面前,看着他逐渐凝固的血:“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萧南衣缓缓抬起手,招呼人走到他身边来:“与你无关,这些刑不算白受了,帮你解决了林孝之,也让谢鹤徵对你多了几分愧疚。”
林锦璨握紧拳头,看着萧南衣折断的手指,冷道:“谢鹤徵不会愧疚,他的心若是肉做的,也不会将自己的同类折磨成这样。”
“你喜不喜欢他?”
冷不丁地一句话,听得让人心头一紧,她不禁想起那晚,与他互相纠缠的鼻息,埋在颈窝里的呢喃。
林锦璨呼吸轻颤,眼底的水雾很快将生出的那一丝柔情湮灭,取而代之是斩钉截铁的厌恶:“我不喜欢。”
少年掌心贴着她毛茸茸的小脸,指腹一路滑到她脖子上的某一处吮痕:“他弄的?”
林锦璨看着他清冷如霜的眼睛,哑然片刻后垂下眼睛。
萧南衣了然,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神情,他道:“没关系,我知你是事出无奈奈,你不必为此感到不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少女双瞳微微一颤。
“阿妩,你听着,在拿到启蛰前,不要跟谢鹤徵一刀两断,你要做她的笼中雀,掌中娇。”
萧南衣:“恨他,就用他的性命换你的自由。”
松香木燃烧殆尽,树枝“噼啪”声戛然而止,石室又坠入一片黑暗,洞口脚步声窸窣作响。
凝风重新打起手里的火折子,朝内道:“我方才去打探过,他们就在附近,来者数量不少。”
青芜听罢撑着身体,从满是血的草铺上爬起来,她转头看着角落里的人,少女跪在少年面前,两人十指紧握近在咫尺。
她深吸一口气,睫毛没一会儿就被眼泪打湿了,把想说
的话咽回肚子。
“罢了,我是将死之人,救我是白费力气,你们见机行事,我出去引开他们。”
凝风拉住她:“我们四人自进入千机阁开始就同生共死,扔下你不管我做不到,哪怕是你的尸体我们也要带回去。”
青芜推开他,跌跌撞撞跑到山洞门口,看着重峦叠嶂的山脊,点缀起几串长而蜿蜒的灯火。
她勾唇嗤笑:“那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么?够了,没有时间了,在阻拦我,我们四个都得死。”
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四面八方大概都被谢鹤徵的人包围,要想出去,必须有人去开出一条路来。
青芜感到手臂渐渐被松开,山风发出幽幽呜咽从外头灌入里头,女子的长发四散飘起。
她顿了顿,对林锦璨说:“十三,好好照顾你师父,我不希望我们在黄泉路重逢。”
“青……”
林锦璨没来得及开口,青芜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
拴在树下的马儿,在那道的身躯蹒跚而上时,嘶鸣声在寂静长夜里嘹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