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
外港。
阿尔伯特站在灯塔的高处眺望着远方的情况。
晴朗的夜晚,在高倍射灯的辅助下,海面上的情况一览无余。白天的判断一样,这不是适合发动袭击的夜晚。
北方人会再等一等,等一个阴天,等海面上的见都不像今天这般再发动总攻。
也许他们的准备是多余的,也许——
他抿着唇不敢有任何假设。
“女士,已经看到孩子的头的,体味很好,很好,用力,抓住我的手,马上!”
“对,对,用力。”
“长官,她们真的会来吗?”
“祈求神的怜悯,勇士们能够凯旋。”
“最后一点,最后一点,用力。”
“与北方勾结的教皇,我们完蛋了。”
“不要松懈。如果是她,只要在大海之上,晴天雨天又有什么分别?”
“出来了!是个女孩!快!拿剪刀来。”
“有光!十点钟方向。”
“蠢货,那是阳光!太阳升起来了!”
“真的会有神迹吗——”
清脆的巴掌声。
“哇——”
“轰——”
一声清脆嘹亮的啼哭声在黎明迸发,很快就被淹没在炮火轰鸣中。
第190章 chapter190“海啸淹没洪……
黎明时刻,火光成为另一个太阳,在城内四处掀起爆裂与炽热。
得到学城的支持,原本就已经进行过一次军备升级的北方舰队再一次得到补强。
新型武器投入正面战场,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刺入美味的奶酪。
炮火轰鸣压下层层祈祷声,换来一声又一声尖啸。
莱尔站起身,头顶的金冠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更准确来说,是那枚被镶嵌在金冠中央的神泣宝石感应到了神眷者的到来。
一片混乱之中,他昂首望向炮火袭来的方向。
近海,延绵的火线,赤红的天幕,绛紫的交接,蔚蓝的海岸,灰褐的硝烟。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够形容出如此多的颜色,又发觉它们都代指着一个事实。
莱尔亚当斯瞬间回身。
他抛下手中的教义,大声呵斥。
“近卫队,控制现场,疏散教众!”
但在一片喧嚣之中,他的声音注定是徒劳的。
教廷配置的卫队确实做出反应,却不是他口中的疏散惊恐的群众,他们将他团团包围,半是保护,半是胁迫地带向山顶的教堂。
人挤着他往前,离开弥撒的广场,一滴又一滴清凉的雨落在他的头脸。
莱尔昂起头。
他分明记得,刚才还是晴朗的夜,只是短暂的破晓。阴沉的雨幕便酝酿将至。
不。不对。
金冠上的宝石发出剧烈的光,那个留在他身上的创口也在同一时刻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海的神在悲鸣,海的神在悲鸣。
奥托蒙德,他的肉。体因追求神的路径而亡,他的意志却早已经融入了这片土地。
他真的获得了神力,代价却是成为他人的武器。
莱尔昂起头,妄图越过重重距离,看向位于山顶教堂内的弄权者。
他无法超越人类的极限,只有这场雨来得突然而急促。
“南方人的防御反应比我们想象中差。”在战场的另一边,负责指挥第一轮进攻的爱尔柏塔放下望远镜。
她隐藏在船舱的阴暗角落,希琳则站在更靠近光亮的位置。
希琳眯起眼睛,昂首望向笼罩在咸水之都高空的阴云。
心跳声一声胜过一声,如同深沉的战鼓,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灵魂。
她太熟悉的那种气息了,作为被神灵养育长大的女孩,作为海的眷者。
她非常清楚,那阴云的力量来自海上的风暴,是足以撕裂一切船只的暴风雨。
那是海之神的力量。
他们妄图借用神灵最后一搏!
事实如此,暴雨熄灭了沿海燃烧的火焰,席卷起一场陆地对海洋的冲锋。
这是一场海啸,一场从岸上逆涌向大海的海啸。
“让火炮营有限打击碉堡,放缓行进速度,必要时下锚,不要靠近海岸。”希琳快步走上甲板,靠近海上王权号的船首像。
不需要借用望远镜,她也能够清晰地看到灾难的汇聚。
一柄完全由水组成的重剑出现在她的手中,随着剑身的凝聚,附近的海域躁动起来。
山顶教堂,无面的神像前。
教皇韦特背手而立,闭合着双眼。
他面前,高耸的神像上隐约传来不甘的怒吼。
“你的愤怒毫无意义。”他似乎厌倦了咆哮,“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老伙计,我们斗了四十年,我知道你想要得到什么,而我已经将祂赐予你。”
神像中被囚禁的意识正是掌握了伪神力量的奥托蒙德,作为代价,祂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短暂地回应人的祈求。
“无论你现在多想杀死我,都必须阻止海的女儿。你应该知道,阿兰尼对我们保留了多少,现在,只有神力能够拯救你还有我,和我们共同的理想。”
韦特露出微笑。
只要神的信仰不灭,失去一个咸水之都就会有下一个。
南方有远远胜过北方的资源,只是他们中绝大部分都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旧有的早已经无法拯救,就让他们作为新生的基底,而抵达新的开始之前,必须将隐患扼杀。
咸水之都将是一切软弱之徒的埋骨之地。
山崩地裂一样的风扇。圣堂之外,树木几乎被连根拔起。
神的愤怒,神的愤怒。
韦特的笑容更加莫测。无用的愤怒只是愚蠢的宣泄,是利刃的剑柄。
风暴再猛烈一些吧,风暴更猛烈一些吧!
——
“指挥官大人,看那边!”
“她们放缓了进攻节奏。”阿尔伯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手下的话语,“安托瓦内特要做什么?”
“看后面,您看后面!”
他这才回过头,看向山顶成形的风暴。
那个教会传令侍的话语压过风暴与守城的职责,在他的大脑中轰轰作响。
“夏洛特小姐正在生产!”
就算是教会腐败,数千年的底蕴又怎么可能在几年间节节败退?
阿尔伯特一下就明白,北方人绝不可能放弃进攻,而是希琳安托瓦内特作出判断,最关键的交锋,远不是普通人能够参与的。
“回家吧。”他抛下手中的望远镜,接着像是丢弃荣耀一般丢掉了头顶的军用贝雷帽,“传令下去,咸水之都护卫队的兄弟们,回家吧。”
去保护那些真正值得保护的人吧。纵然一切只是挣扎,也去为了那些真正值得的人挣扎吧。
山下的广场,参加弥撒的民众早已经四散逃离,维持秩序的卫队也一片混乱。雨幕之中,身着华服的青年人微垂着头,身边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吞噬。
这里不是前门镇,断臂无法结束灾难。
这里不是迪克郡,仁慈无法换来原谅。
这里不是无名群岛,不是逃亡的航船,这不是北方的冻原,更不是海水之下沉眠的墓地。
他只是一具傀儡,无力的人类。他的命令无法调动周遭的军队去疏散逃离的群众,他一个人又无法作为他们的指引。
莱尔亚当斯他伸出手,用血肉硬生生扣下那枚镶嵌在金冠上的近蓝又无色的宝石。
神的泪水。
“奥赛安啊。”他握紧那枚宝石,轻诵神的名讳,这本是禁忌,却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
莱尔亚当斯双手已然沾染鲜血,那是他自己的血,是献祭的代价。
他将以此为媒介连接南方早就消失殆尽的法术网。
“我从不是神的信徒,我很小就知道,与神有关的一切,都不过当权者愚弄民众的话术,但我知道你们真的存在过,也知道你们为了人的世界付出了一切,奥赛安,如果你的力量真的还有残余,请将它们借给我。奥赛安,如果海洋还能回应祈祷,请不要许诺它自由。”
每说一句话,他的唇角便渗出鲜血,那个曾被神泣宝石洞穿的伤口,见证着他的背叛。
一阵柔和的、悲痛的、散发着海风咸味与鲜血腥味的屏障自他的掌心扩散,撑起了一座不大的保护伞。他无法保护所有人,就如同过去一样,神给予的,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神泣宝石寸寸龟裂,只剩下一滩不成形状的粉尘。
“往广场来!海的女儿将给予弱者庇护。”他的声音借由奥赛安的力量传到很极远的力量,自己却在做完这一切后,毅然离开。
希琳借由海的巡游抵达海岸。硝烟遮掩了她的身形,但躁动的海浪并未放弃,每往前一步,她的靴子便溢出水来。
海啸。她想,海的宣泄,海的愤怒,海的震慑,海的自由。
不远处,人类战胜大洪水的纪念碑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