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龙?”惊人的消息一下唤回了希琳的注意。
令她担忧的并非突然的变故,而是它对已有计划的影响。
她早已经暗中布置军队,针对进攻进步之城做出了一系列战略部署,可若是对方掌握着非人之力,火炮和弹药会在龙焰下葬送她的军队。
“很遗憾,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康斯坦丁转向希琳,“我听人说,学城的学者曾在这里考察过一段时间。现在看来,这只是一种借口。这群学者中应该有巨龙的伪装。”
巨龙伪装成人类。希琳的视线紧紧停留在康斯坦丁身上,她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她不确定这突然的变故会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影响。但任何细小的不安因素都要被排除,即使是她,也没有资格拿人命当赌注。
“这是我的斗争。”康斯坦丁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你太紧张了。”
“这有可能影响到战事。”希琳神色严肃。
“与巨龙的争斗是我的事。”康斯坦丁郑重开口,“如果学城将龙作为战争机器,我会迎向它。”
“不必提前忧虑,这是我跟着你来到这里的目的。”他饱含深意地望向飞速成长的人类领袖。
这也是神的旨意。
——
“这片海域下阿拉贡洋流。穿过这里,就离学城不远了。现在雾太大了,若是晴天,便能够欣赏两片海洋交汇产生的异色分界线。”
船长向船上的客人介绍着目前情况,对方原本在闭着眼睛休息,在听到阿拉贡洋流一词后,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海因里希昂起头试图看向船长口中的大海,但船舷的高度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撇开头,随着移动身体产生的晃动,大脑里嘈杂的声音又一次吞噬他的意识。
危机在此刻降临。
钢铁的撞角撞击在船的中段,钢铁撕裂船体,敌人如同幽灵一般从雾气中冲撞出来,枪炮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
担任护卫的士兵一个个倒下,甚至来不及还击。
剧烈撞击引起的震动还没有消散,海因里希的眼前一片血红。
温热的血沿着鼻腔滑落,更让人在意的是颅内撕裂一般的炽热。
“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
耳蜗的嗡鸣和外界的声音杂糅在一起,无法分辨哪一种代表着真实。
海因里希眯起眼睛,他看不见,声音来自周围的环境,更多来自他混乱的意识。
意识在重复,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袭击,奥托蒙德根本就没打算留下他这个正统的伯爵。
也许他的出生曾引起封地的震跃,可这不过是人们畏惧父亲的表现。
失去了价值,连意识也变成常人口中的疯癫,他存在的价值早就比不上他死去能够带来的利益。
那个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继而礼貌懦弱的海因里希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这个被怨恨和不甘裹挟,企图反抗的海因里希早已经遗忘了这一切。
不够锋利的兵器成为兵器,只能变为战场上的残铁。
自身不够强大的权者或许能在和平时代吸食民脂民膏站在人群之上,却一定在乱世之中沦为争斗的祭品。
败局已至。
谁将他当做了垫脚石
又一次撞击!
钢铁的撞角在惯性的作用下宣泄着力量,撕裂了船只的另一个方向。
船长见无法唤醒他的意识,早已经放弃他自行逃命,但在这片大海之上,没有船,凡人又怎么可能赢得一线生机?
这就是海战的残酷之地。
没有船的凡人,甚至不如海里的一条小银鱼。
海因里希扶着船舷,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着从对方船头的站立的身影。
一个全身包裹在教会服侍的高大男人。
“阿尔伯特!”他咬紧牙关,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寻找到这个名字。
可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真正的目的,是这艘船上另外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后,海因里希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他并没有全输。
有那么一个人,已经放弃了爬上赌桌的资格。
逃避的人才是输家。
——
日头西斜,月亮将将露头的时候,阿尔伯特的手下完成了对两艘运输舰的控制与收编,正向站立在甲板上,欣赏阿拉贡洋流美景的长官汇报情况。
“威斯洛特已经被控制,他企图反抗,已经按照您的命令,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士兵长犹豫着是否要向对方汇报俘虏的异常情况,只见阿尔伯特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语。
“他呢?”
士兵长立马回答:“军医正在二楼,情况十分棘手,目前米德尔顿大主教还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没有苏醒迹象,还是没有生还的可能?”阿尔伯特不想花费脑力去设想海因里希用什
么手段对付莱尔。
父亲的命令是让他活着。
虽然他个人非常原因看到莱尔亚当斯死在这里,可他不能违背父亲的命令。
尤其是在那把小匕首不在他身上的此时此刻。
“带路。”
士兵长带领阿尔伯特走上运输船的二层船舱。先前的炮击中,主舱室侧后方受到了炮击,火焰刚刚扑灭,空气中满是潮湿的焦煳味。
两个士兵端着水盆迎面走来,视线落在阿尔伯特身上,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
舱道狭窄,难以避让。
赤红的血水因为两人动作泛起涟漪,一个又一个魔鬼一样的红圈。
阿尔伯特嗤笑一声。
一个懦弱到要靠歇斯底里症才能面对现实的家伙,居然也能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快速通过,却忍不住翘起嘴角:“莱尔这回可是吃足了苦头。”
士兵长将他的话语听在耳中,却不敢对这危险的关系发表评论。
亚当斯流血事件一直是这几年间咸水之都不可触碰的阴暗角落。
通道不长,两人很快就来到一间还算完好的房间前,房门没关,站在门口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你留在这里。”阿尔伯特示意士兵长停下,自己走进了房间。
军医和助手正在进行紧急手术。
阿尔伯特瞧了一眼,停在相对安全的位置。
作为一个亚当斯,他同样活跃在各个场合,培养了不少特殊的能力,又因为照顾病重的母亲和受伤的法兰娜培养了不少医学知识。
阿尔伯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面孔上。
很难辨认,面前这个如同骷髅一样的人形存在,是他那个以英俊出名的同父弟弟。
他安静地等待,直到注意到军医紧皱的眉头有了松动的迹象。
“怎么样?”阿尔伯特问。
军医示意助手接替他的位置,甚至顾不上摘掉沾血的手套。
“情况暂时稳定了。我们摘除了坏死的肌肉,固定了骨头断裂的位置,但有些……”
“我不是在问你他伤得多重。他什么时候能醒?”
“主教大人,这个没法保证。”军医有些为难,他确实能够用特殊的炼金药水中和掉麻药的效果,提前幻想患者,但这样做只会让病患承受更多痛苦。
“唤醒他。”阿尔伯特留下命令,离开了诊室。
——
白光刺痛眼球,很快便依照本能闭上,但身体各处传来疼痛,已经彻底清醒的意识再也无法半睡半醒地逃避痛苦。
“醒来就睁开眼睛吧。”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莱尔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一张干瘪到贴合骨头的面皮。
他的胸膛不受控制地收缩,显然被吓得不轻,但视线注意到举着镜子的男人时,他极力控制住自己做出更难堪的表情。
“还能认出这是谁吗?”阿尔伯特调整手中镜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其中的人影,“我也被吓了一跳。”
莱尔眯着眼睛,像是在用力消化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我落在海因里希手里多久了?”
片刻后,他吐出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阿尔伯特弯起眼睛,将手中的镜子丢弃在一侧,“不长不短,三个月零九天。”
莱尔深吸一口气。
时间比他设想中更短,分不清昼夜的日子,莱尔尽可能不去思考。思考是需要体力支撑的,他宁愿将仅剩的意志拿去挑衅海因里希那个轻率易怒的灵魂。
极度的苦难让一切都变得痛苦,到了最后,他已经很难成系统地思考,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他才会在意识闪回的瞬间体会到那疯子口中与自己对抗的含义。
失去健康,失去一切。
阿尔伯特展现了充足的耐心,或者说,他也在欣赏莱尔亚当斯此刻的窘迫。
他表现得十分冷漠,至少,在他的判断中,海因里希是没有能力将莱尔亚当斯伤害到眼下这个程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