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山坡上,追逐,嬉闹,伴随着呼唤与尖叫。
  黄月渐渐升起到最高,远处的松林依然黑暗,在悬崖之上,这本该是最冷的位置,却被欢唱与祝福填满,容不下半点寒凉。
  希琳带着大家去温泉山洞泡澡,莱尔则先回到了帐篷。
  莱娜送他回来的,无论多少次,她总是有些不习惯和深海碧波号上的大家一起沐浴。
  这不是她看不起她们,只是单纯的习惯不同。
  “我自己可以,莱娜,我又不真的残废了。”
  莱尔拒绝了莱娜帮他清理身上的雪花。
  他伸出手,指头摩擦,艰难地打出一个响指。
  他和莱娜身上的落雪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嗯,还不错。”虽然冻僵的手指影响了声音的脆度,少了几分消散,但魔法的效果依然很棒。
  “那我走了。”莱娜确定了莱尔没有任何问题,离开了这座帐篷。
  莱尔为篝火添上新的柴火,看着火焰重新燃烧起来。
  “就算是北方人,也会怕冷吧?”
  他回过头,看向从外面走进的人影。
  尤莉叶。希琳最好的伙伴。
  他认得她。
  他和她没什么交流的机会,没必要,所以故意躲避不见。
  “祝贺你。”尤莉叶往前走了一步,递给莱尔一个酒囊。“我知道贝尔曼不让你喝酒,但今天难免如此。”
  “谢谢。”莱尔回应了她的前半句话,至于后面的哪一句,他用动作表示了回应。
  熟悉的橘子味迸发在舌尖,莱尔诧异地看向尤莉叶。
  “她准备的。”对方显然没有邀功的打算,“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本来是不应该越过希琳和你直接交流的,但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直说吧。”莱尔盖好酒囊。
  “我想知道你对这里的看法。”尤莉叶走到火旁,伸手烤火。
  “你在北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尤莉叶盯着燃烧的火焰,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她经历过被同化的过程,所以明白这是必要的经历。
  “就算我们,包括希琳在内的所有人都装作看不到这个问题,你自己也很清楚。一个人,想要抛弃旧有的群体,加入新的群体,必然要得到后者的认可,你准备用什么交换这份认可?”
  尤莉叶自己的答案,是不去寻找失落的南方亲人,模仿学习北方的生活方式,努力地认可她们的一切,至少她自己真正皈依北方。
  莱尔亚当斯。当然,现在可以称呼他莱尔安托瓦内特了。
  真拗口。尤莉叶撇撇嘴。
  他在这里找不到位置,因为这里没有他的位置。他还没有赢得自己的位置。
  “我会回到南方。”莱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给出了答案,“我的位置不在这里。”
  尤莉叶偏过头:“多可惜啊。”
  希琳会难过的,她不会表现出来,可她会难过。
  她都能想到,希琳许下的诺言一定很简单,因为亚历克斯死了,小哑巴死了,她已经失去承诺两次。
  “没什么可惜的。”莱尔保持着笑容,“这个冬天才不会结束。”
  “那,祝你好运。”
  尤莉叶朝着他微微举杯。
  “今夜,敬黄月。”
  ——
  安洁拉摇晃着希琳的手臂,用那双真诚的眼睛望着希琳,她的语气近乎恳求。
  “求求你了船长,我很想知道,我真的非常想知道,告诉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肯定不会告诉莱娜。”
  温泉水被她的动作晃出一阵阵波纹。
  希琳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请求。
  “我希望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冬天。”她对安洁拉说,“我会努力,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冬天。”
  “就这样?”安洁拉满脸不可置信。
  希琳点了点头。
  “就这样。”
  “天哪船长,我要输惨了。我输掉了一整年的报酬,为什么这么简单,你赔我钱,你赔我钱。”
  “好啊,你们这群赌狗,这种盘也开?”希琳佯装恼怒,表情却含着笑意,“谁是庄家?”
  “二副不让我说!”
  第159章 chapter159“二选一就是……
  “她疯了,简直是疯了!”
  夏洛特将报纸摔在桌面上,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疲惫地靠列车的座位上。
  她尚在守孝期。
  阿尔伯特的动作很迅速。
  死亡,葬礼,遗产的清算与继承,中途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除了这一刻。
  梅丽莎米德尔顿的军队袭击了迪克郡。更准确来说,是海因里希威斯洛特带走的那部分军队袭击了迪克郡。
  他和米德尔顿女爵达成了某种协议,补全了她欠缺的军事力量,成为了女爵手中的一张可以用的活牌。
  与阿尔伯特打交道,夏洛特不可避免地掌握了许多政务上的情报。她对于米德尔顿女爵二十余年的伪装所抱有的态度并不乐观。
  那只能保住她的性命,却不足以让她获得力量。
  瑞鎏纳斯是非常富有,但也像是一些政客说的那样,一个依靠农民、依靠种植业积累财富的城市,真的能够承担起战争的损失吗?
  女爵的封地缺少工业造物。而除去工业,最新的武器技术依然牢牢掌握在学城那群人手中,掌握在阿尔伯特血缘父亲手中,掌握在莱尔亚当斯手中。
  不对,她实际上是有优势的。
  瑞鎏纳斯是大陆的交通枢纽,除了种植业,运输业也是这里的支柱产业、
  所以,她才将第一个战略打击的目标悬在了迪克郡。
  因为这里造船,因为这里有除去碎心群岛和灰港外的海运贸易。
  灰港属于灰黑色产业,不会轻易选择归属,这样的话,迪克郡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处于出于什么样的因素考虑,这都是最优选项。夏洛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从政的天赋,却也能从现在掌握的情报中推断出她选择迪克郡的理由。
  可这些解释无法缓解她此时的愤怒。
  她偏偏选择这个时间,她在自己继承财产最关键的阶段发动了战争。
  至少有六成的财产被
  封在了迪克郡带不出来,夏洛特实在难以压下这股怨气。
  而坐在她对面,被紧急召回咸水之都的阿尔伯特却是另外一种表情。
  他很平静,正垂着视线阅读手中的一沓文件。
  “你不生气吗?我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夏洛特知道,阿尔伯特一定对现在的情况有所预料,可她现在被怒火支配,不可能每一句话像以前一般严谨。
  “愤怒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影响你的判断,夏洛特。”阿尔伯特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问题。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却因为她的原因……阿尔伯特,我对米德尔顿女爵没有意见,她的行为在我看来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可她为什么不能晚一天,就算是晚上一天,我也能完成交接的手续……”夏洛特呼出一口气,伸手按住小腹,“房子地产带不走,可是那些证券的归属……”
  愤怒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影响身体。她知道,但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和接受这件事的发生,然后还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重新修正计划。
  她甚至觉得,抛除那些有理有据的推断,选择这个时间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海因里希对于她的报复。
  凯瑟琳的父亲是船业协会的会长,而造船业是迪克郡的支柱产业,选择他去世的时间,不仅是一种政治上的博弈,更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报复,
  如果,海因里希真的记恨她的话,这样的报复是合理且正确的。
  阿尔伯特放下手中的文件,他视线停留在夏洛特的脸上。
  他开口:“都城的律师也能替你完成剩余部分的工作。”
  对方偏过视线,语气并不友善地挖苦:“要我提醒你吗?直到现在,你从都城带来的律师替我完成的风暴庭接任手续,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伯爵旧封臣的认可。”
  怒意没有那么容易就消失不见,强行将它压下,只会得到更汹涌的喷发。
  阿尔伯特就不该提起这个,这只会让她想起在风暴庭发生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最近的情况真不算好。
  罗莎琳夫人因为丈夫突然逝去而陷入无法自救的低落。她好不容易将她哄睡才换来这片刻安闲的时间,可还是被一堆糟心事弄得十分烦躁。
  夏洛特没有兴趣继续欣赏阿尔伯特对于她挖苦的应对,她的视线移向窗户外,绿色的原野正在飞速向后褪去。
  她感觉不到任何欣赏自然风光时该有的喜悦,平时里喜欢的小狗趴在脚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腿,这样的亲昵也只是让她越发烦躁。
  她不擅长做安慰人的工作,也不喜欢安慰人。
  但罗莎琳夫人的状态让她不可避免地产生愧疚,甚至说,在血缘生父去世的这段日子里,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些憔悴、悲伤、不安真正的原因,是她无法面对罗莎琳的悲痛和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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