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是筹备这宴会的人安排的。”夏洛特勉强露出笑容,她的视线落在阿尔伯特身上。
  他们之间的不愉快有段日子里,这个周六,阿尔伯特第一次缺席了两人的幽会。
  “接风宴我很喜欢,这段日子也玩得很尽兴。”莫尔顿的视线追随着夏洛特,她自然也看到了阿尔伯特。
  “他怎么也跟着来了?”她说,“这段日子你一直状态不好,还强撑着带着我游玩,我是能看出来的。”
  夏洛特勉强笑笑。她最近一段时间确实状态不好,不过不是因为和阿尔伯特的争吵,至少不只是因为这个。
  海因里希才是麻烦事。自从莫尔顿询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后,海因里希就猜到了她的目的。
  夏洛特叹息一声。莫尔顿说媒人的名声很难隐藏,最开始她和海因里希提起邀请她来玩时,用的是她之前抵达风暴庭时曾和她同游的借口,说是缓解了自己回家探亲后产生的坏情绪。
  这个借口还是失效了。海因里希知道她说了谎,这段日子的态度变得很冷淡。
  她倒是不在意他对他的态度,但若是这份冷淡影响了计划,事情只会继续拖延,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纠缠你吗?”莫尔顿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以为阿尔伯特的出现,是当初游轮上露水情缘衍生出的麻烦事。
  “他不像是这种人。”她说。
  夏洛特摇摇头,自然将话题引到海因里希身上:“我是在发愁伯爵的事,自从你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之后,他就一直回避提起结婚的事。”
  “这倒是。”莫尔顿点点头,“一般都是姑娘家在婚前害羞,我说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害臊呢。”
  “海因里希年纪不小了。”
  “和他条件差不多的贵族基本上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莫尔顿喝了一口酒,“不过,威斯洛特伯爵身体不好一直不愿意相亲的事社交圈层里都知道,你怎么突然想着给他张罗这个?”
  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
  夏洛特摇摇头,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回答:“只是时候到了。”
  “你说实话吧。”莫尔顿女勋爵将空酒杯放在托盘上,用眼神示意酒侍离开,她严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夏洛特垂下眼帘。
  “纠缠你的不是阿尔伯特,而是……”
  “够了!”她重新抬起头,连忙打断莫尔顿女勋爵接下来的话语。
  她很害怕那个名字。
  这样的行为给了勋爵确定的答案,就像是在游轮上的游移不定一样,在又一个关键时期,这位看起来美丽,实则脑子不够用的漂亮妇人再一次寻求她的帮助。
  听说她之间代理伯爵的事务做得很不错,莫尔顿的视线移动到阿尔伯特身上。
  有这个
  家伙在,当然很容易了。
  “我明白了。”她回答,“我会尽快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到时候,你只需要越过伯爵和对方的父母谈条件就好了。婚姻这事,还是父母做主的得多。”
  和聪明人打交道不需要将全部的盘算一一摆出。
  “伯爵大人到了。”人群传来骚动。
  莫尔顿并不意外海因里希的到来,这毕竟是她的四十岁生日宴,无论海因里希是否愿意,他都必须到场,否则明天的八卦小报上就会有不利于他的新闻。
  “烟花宴要开始了。”她说。“我还听说,你让人准备了稀奇表演。”
  “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夏洛特小声抱怨。
  “哈哈哈哈。这你可就不懂了,我的这条命很值钱,万事都要小心啊。”
  莫尔顿不在意惊喜,她要的是尽在掌控,只有在安全的环境下,享受才有意义。
  “我去趟洗手间。”夏洛特小声说。
  “快去快回。不要错过烟花喷泉秀。”
  夏洛特深吸一口气,朝着无人的方向走去。
  -
  抵达宴会现场后,海因里希就一直在寻找凯瑟琳的视线。
  他记得凯瑟琳今天穿了浅金色的礼服。那件衣服裁缝交货很久了,她之前还在他面前试过,只是没想到,会被用在这样的场合。
  年轻的女侍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不用酒。”
  “是那位女士让我给您带口信。”女侍者看向一个方向。
  绝大多数的宾客都被即将开始的烟花喷泉表演吸引走注意力,科学城的新发明在风暴庭的首秀,显然比一个从小体弱多病还被北方人俘虏的伯爵更有吸引力。
  海因里希顺着她提醒的方向看去,阴影里,一抹金色非常显眼。
  心中涌起的喜悦冲淡了这几天的冷战。
  他很介意莫尔顿的话,安排婚事的话语他听过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是这次让人厌烦。
  她的话,就像是提醒了他,他和凯瑟琳就是两条永远并行的平行线。
  在她嫁给父亲后,就再也没有可以与他除了母子之外的任何关系。
  父亲死前,他从未对她有过心思,父亲死后,他是封地的领主,他们的关系无法逃离禁忌一词,可事实上,他很少清楚地感受到这种背德。
  没有人能管束他和凯瑟琳,只要他们待在伯爵府邸,谁能窥探一位贵族的生活?
  他寻着那抹金色靠近。
  他的时间所剩无多,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接受的事实。
  他想要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属于凯瑟琳的温柔与貌美。
  威尔逊再一次提醒他,他必须尽快前往学城接受专业的治疗,可他很清楚自己也许无法熬过路途的颠簸。
  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还不到二十五岁。
  “凯瑟琳。”随着金色的影子抵达无人的角落,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将日思夜想的影子拥入怀中。
  明明才几天,因为他的时间所剩无多,每一天都显得格外珍贵。
  “这里很安全。”夏洛特埋头在海因里希的臂弯。
  她不是天真又渴望爱情的单纯女孩,但这样如同梦幻一般的场景下,一个还算英俊的年轻男人怀着赤诚的心毫无保留地向她奔赴。
  她很难完全不动容。
  他身上有一股香味,不是美化的描述,这是海因里希为了掩盖身上浓重药味涂抹的香粉,其实她抱着他,感受到更多的不是香粉,而是能把人熏过去的药味。
  “我后悔了。”两人同时说了相同的话。
  凯瑟琳紧紧拥抱他,说着这些日子他非常想要听到的话语。
  “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了。再也不想了,宴会结束后我就送莫尔顿离开,海因里希。我没那么勇敢,对不起,我看到那些目光了,我害怕,对不起。”
  她说的是城堡里的其他人。
  继母一周五天出现在继子的房间里,就算城堡里的人都是他的人,可他只是他们的雇主,不是他们思维的主人,闲言碎语的管不住的。
  海因里希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他快死了,死亡是一切的终止,那些闲言碎语伤害不到一个将要死去的人,可凯瑟琳还这么年轻。
  她的生日在他生日后三天。
  多可笑啊。他的继母比他小三天。她这么健康,她会长命百岁的,她要怎么在这些议论里生活?
  他不能自私地责怪她用为他相亲的方式躲避他。
  海因里希的眸中只剩下她,手掌游移凯瑟琳温暖的皮肤上,她擦了一些粉底,皮肤不如平时光洁,但这早就不再是重点。
  他擦掉她的眼泪。
  “我想吻你。”她说。这里很危险,周围随时可能有外人出现,也不符合他从小受到的教育。
  去他的外人,去他的教养。
  就算人们过分苛责死人,人死也不能复生。
  黑夜中,温泉表演的幕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是唯一的光源,而他是久行于黑暗中的隐者。
  他俯过身吻她,他的嘴唇用力压在她的唇上。
  渴望与诉求都不再重要。
  海因里希想要嘲讽死亡。
  凯瑟琳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磅礴的生机从双臂传来,她想要推开的他,可转而又抓住他的衣服,将两人的生机连接在一起,成为如若树木与泥土一样的有机体。
  她呼出的气息温暖,缓慢,仿佛将永远留存下去,得到她,亲吻她,占有她,按照她的要求,用尽这具残破的躯体所剩的最后力气,证明着他的爱,他与病痛更加亲密的躯体从未真正败给死亡。
  他嘲笑祂。嘲笑死亡。嘲笑病痛。嘲笑他不曾拥有的健康,嘲笑众人眼中世俗与道德。
  难道说,道德比金钱更重要?或者比情欲更伟大,还是说,它能在权力面前坚持几个春夏?
  这么不值一提的,脆弱的东西,伤害了他的凯瑟琳,而他这个将死的家伙无能为力。
  不过,他可以确定,这一刻,不再被一切束缚肆意亲吻她的时刻,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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