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何国强吞咽了一下口水,却在胡老头抬步欲走的时候,终于轻声说了一句囫囵话——
“我不要、不要你家的鸡蛋。”
胡老头挑眉:“咋的?”
何国强看着胡老头,声音稍稍大了一点:“我不要你家的鸡蛋。”
这回不仅是胡老头,连着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稚嫩的童声,却充满了坚毅。
翠婶子一脸的讶异,无奈地说道:“你这娃儿,在家你爹娘肯定不给你鸡蛋吃,你胡叔公答应给你五个呢,你咋还不要哩!”
另一个婶子也说道:“就是啊,我就就只要一只鸡,生下来的蛋都要留着给孙子补营养,我都馋得很嘞,好久没吃过蛋了。你要是不要啊,就给我得了。”
她也是开玩笑,只以为这小孩是赌气。
何国强依旧摇头,并不为所动。
翠婶子是真心对何国强不错,觉得这一路他也就听向遥的话了,只得看向向遥,期盼她能劝一劝小孩。
毕竟这可是五个鸡蛋呢,小孩子长身体正需要,哪能不要哩!
向遥却没有应承什么,大人们更看中能得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但她却有些明白何国强的想法。
他不是不馋,但比起尊严,他又觉得不要这鸡蛋是最令他舒服的。
最终大家也拗不过这孩子,只好作罢。
但胡老头也说了,他对不住小孩,等哪天需要帮忙了干啥的,他一定走在最前头。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不是何国强,那大家也就打算往回走了。
但才走了两步,大家就发现,向遥好像还还没有抬步,于是纷纷看看了过去。
胡老头问道:“遥丫头,咋的嘞?”
向遥盯着不远处用竹子做成的栅栏,说道:“叔公,我又找到一点线索了。”
胡老头又激动了:“哪里哪里?”
虽然知道了偷鸡贼不是何国强,但最终也还是不知道是哪个,胡老头的心啊,悬着哩!
他家里还有一只母鸡,万一要是那小贼又过来偷了咋办?
向遥一边指着竹栅栏,一边走了过去,从栅栏上的其中一根竹篾上取下了一小块了布条。
再仔细看这布条边上的竹篾子,松动的迹象很明显,显然是有人最近从这里钻进钻出过。
胡老头也是个眼尖的人,当即走过来就摸了两下栅栏,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真是黑心肝啊!这小贼肯定是趁着我们全家人都出门干活了,就从后山进了我家的院子,逮走了鸡!”
这一小条布片,胡老头很肯定不是自家人的衣服上的。
并且胡家人就算要去后山,也是从前院的侧边上去,这面这边的栅栏都是封死的,没有留门,肯定不会想不开去钻栅栏。
向遥点点头:“而且从这布片挂到的高度来看,小偷可能是个个子还挺高的人,但凡矮上一点,衣服料子也不能被挂得这么高。”
何国强这样的小孩,哪怕把手举起来,都没有这个高度哩!
胡老头接过那块布片,恨得咬牙切齿的:“好,有了这布片,我这阵子就挨个儿的去看、去瞧,我就不信,还抓不到这贼了!”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了,接下来就只用按着线索慢慢找偷鸡贼了,大家也就不再继续待着这里。
临走前,胡老头叮嘱了一声,说在抓到偷鸡贼之前,在场的人还是不要将找到了线索的事情传出去了,免得打草惊蛇,那人把衣服给藏起来。
大家都答应了,连何国强都点了点头。
但找到线索的事情不说,何国强不是偷鸡贼、是被冤枉的事情,众人回到田里的时候,还是不遗余力地宣传了一下。
“嗐,我就说嘛,何国强这小娃子,虽然性子怪了点,但到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哪里能干出偷鸡的事嘛!”
“是嘞是嘞,就是太倔了,你说说,不是他他就作声嘛,胡老头都那么逼问他了,硬是一声不吭,这娃娃,真是硬气哩!”
“不是他就好,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没良心的,干出这种事情,最近大伙儿可要看紧家里的东西了,别也被不声不响地摸走了。”
“就是,也不知道这偷鸡的是咱向家湾的,还是别的队的,一天没抓到,我就一天都担心嘞,我家可是养了三只鸡!”
大伙儿一边干活,一边说得热火朝天的,倒是一下子就将何国强不是偷鸡贼的事儿给传正了。
向遥没少笑着在其中发挥作用,现在见着已经差不多给人家小孩洗刷冤屈了,她也略略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事情会给何国强的心理带来多大的影响,这一点她就没有办法去处理什么了。
不过,那孩子倔也有倔的好处,大概心志是比较坚强的。
向遥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土坡上仍旧在一个接一个轮着滑下来的小孩们,有些为何国强心酸。
人的出生没有办法由自己决定,就像她在穿过来之前没有拥有过多少父母的爱,就像何国强生长在这样一个令人痛苦的家庭……
但那又如何呢?
她后来还不是过得很好,好好上学,兼职拿奖学金养自己,她也将自己养得很不错。
向遥心中默念:所以,何国强小朋友,你也要加油呀!
第23章 瓜见着人家长得好,生出的滤镜叭!……
何国强小朋友加没加油还是后话,向遥是很努力的在加油了。
“插秧的同志们先别插了,都去那边收稻子!王六婶、向萍、赵小刚媳妇,还有向遥、翠婶子……你们几个去晒谷场,帮着收谷子!”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泛阴,太阳隐没在厚厚的云层中,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经验的老把式就知道,这怕是快下雨了。
眼下还在双抢,插秧的事儿倒是还好,熟透了的稻子要是不赶紧割,天气又不放晴的话,是会烂在地里的!
大队干部们四处奔走,紧急安排人抢收稻子、
将晒谷场的谷子都给收拢了放去仓房,气氛迅速紧张起来。
田里要抢收的不仅是稻穗,连着稻草也是非常重要的物资。
这玩意儿容易被雨水沤烂,是一定要收上来,或架成垛子盖起来、或搬进能挡雨的地方的。
向遥听了指令,就立刻跟着几个婶子、嫂子一起,去往晒谷场。
一路上大伙儿脚步迈得飞快,都顾不上说话了,只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能快一点去帮忙。
这是大事中的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
晒谷场上也是一片繁忙。
此时乌云盖顶,已经没有人说多余的闲话了,大伙儿抿着唇,紧绷着脸,有条不紊的在安排下迅速耙谷、扫谷、装进箩中,担起来,按照干湿程度分开倾倒在生产队的仓房里。
整个流程十分有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
譬如向遥,刚刚赶到,还没有喘匀了气,手里就被不知道谁匆忙塞了一柄竹扫把。
她也不含糊,此刻的想法跟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那就是必须赶紧干活,跟老天爷抢时间,赶在下雨前,将场上所有的稻谷都给收了。
如果说此前在田里顶着大太阳劳作,还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磨洋工偷懒,那么到了此刻,向遥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齐心协力。
晒谷场上的所有人都像是拧成了一股牢固坚韧的绳子,没有一个人喊累,也没有一个喘着粗气的人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
大家咬着牙,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劲儿,竭力将铺满了整个晒谷场的金黄稻谷们一点一点地收进仓房。
向遥被这种氛围感染到了,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擦汗也顾不上,挥舞着扫把,只恨不得再多长一双手,这样就能多干一点活。
“啪嗒。”
第一滴雨打在地上,激起一丛灰尘,瞬间被地面的高温蒸发,只剩下了一点迸溅的痕迹。
“下雨了下雨了,快!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乍然响起,紧接着,大伙儿的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终于,最后一箩担的谷子被挑进了仓房,大雨似是得到了信号,一瞬间倾盆而下。
所有人挤挤挨挨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面前豆大的雨滴轰轰烈烈地坠落下来。
整个晒谷场上灰尘都被激荡得飘出了地面,又混合着铺天盖地的雨滴,重新归于地面,被流动的水冲刷到路边,流进了草丛中。
而屋顶上的雨水,则顺着瓦片的纹路,形成了一缕缕不断绝的水线,扑簌簌在面前编织成了一长排的水幕。
“嚯!这雨可真大!”有人惊叹。
“是啊,好在咱们行动得快,晒谷场上,没有一点谷子浇湿。”有人庆幸。
紧绷的脸都和缓了下来,咬着的腮帮子这会儿也重获自由,下雨了,谷归仓了,接下来,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与此同时,田里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秸秆垛子堆好了、遮盖了,稻穗和脱了粒混合了大量细碎稻叶的谷子也都暂时被搬运到了另一处仓房,只等着天晴地干之后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