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至于其他人,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仿佛张菊花骂她骂得越厉害,他们就看得越起劲,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向遥挑了挑眉:“奶,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娘都已经被你逼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原身的娘在这老太婆手底下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向遥体内那股细细密密的疼痛就翻涌了上来。
不是所有人家的婆媳关系都这样恶心,但张菊花,她绝对在恶婆婆行列中拥有一个姓名。
张菊花眼睛一瞪:“我咋的不能说了,我作为你长辈,还教训不得你了?”
向遥冷笑一声:“你骂我可以,但别扯上我娘。我爹才死呢,奶就欺负我们娘俩,逼走她还不够,还想逼走我?你是不是想连
我爹入了土都不安心啊?”
张菊花没想到她一下子又扯到死了的二儿子,当即不由得微微一愣。
而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有些心寒。
尤其是二堂嫂叶芳,她嫁到向家三年了,现在也还只生了个姑娘。
此刻由被逼走的刘巧云联想到自己,又由时不时被辱骂的向遥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也升起一阵惶然。
作为旁观者,她当初并没有太多感觉,但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许也会有这种下场,难免生出一点兔死狐悲的心态来。
一时之间,叶芳手里的衣服也有点缝不下去了,起身板着脸去了屋里。
而浇水的刘小兰则垂着头,翻了个大白眼。
她当初生了向秀秀之后,也足足四年没能生下儿子,期间还流产了一个,那会儿跟刘巧云也是同样的待遇。
寒冬腊月里,还没出月子呢,就被赶着去河边洗衣服,冰冷刺骨的水冻得手失去知觉、回来后还要被骂手脚慢的感受她一辈子都记得。
那种被嫌弃、被辱骂的窒息感,她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浑身发冷。
哼,要不是后来她生了小儿子向亮,恐怕现在也仍然是婆婆眼里不下蛋的鸡!
张菊花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用力敲了一下竹笸箩的边缘,恨声道:“咋的,我就骂了,还提你爹呢,你爹当初就不该非要娶刘巧云进门!你们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就学了你娘的败家样,以后嫁出去了,也是个生不出儿子的玩意儿!婆家打死你都是活该!”
她没有上过一天学,但长了一张锋利的嘴,在整个向家湾里里外外骂了几十年,现在面对一个她一直就嫌恶的孙女,自然也没有嘴下留情的念头。
向遥替原身不值,很有一种想上前甩她两巴掌的冲动。
但她知道行不通,在这个时代,长辈动轴打骂小一辈的是常事,她要是真跟张菊花动手,在向家湾,是必定生存不下去的。
这不是后世,只要下定决心断亲就能走得远远的。
出门都要介绍信,出去了没有票啥都吃不上,她没法走。
忍了又忍,向遥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讽刺:“奶啊,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去死,但你先别急,咱祖孙俩,先入土的肯定不是我。”
反正讲道理是没得讲的,她还是直接人身攻击吧。
毕竟刻薄如张菊花,那也六十好几了,正是怕死的年纪。
第10章 瓜瓜你爹娘都活着呢,多尽孝
果然,张菊花听了这话,反应非常大。
她胸脯上下起伏,鼻孔不停地煽动,神色变得极为难看,看向遥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仿佛要将她给吃了一般。
“你个小畜生!有种再说一次看看!”张菊花指着向遥,粗糙而皱纹遍布的手掌整个儿都在发抖。
这是气的。
向遥嘴角一弯:“原来奶喜欢听这种话啊,好啊,说就说嘛,你开心就是最重要的。”
张菊花抓起一把辣椒朝着向遥的方向扔去,嘴里咒骂着:“反了反了,这是要翻天了!我看这畜生是中了邪了,敢咒起她奶奶来了!”
他大爷的开心!
她,张菊花!
很不开心!
向遥灵活地往旁边一躲,嘴里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奶,你看看,又封建迷信了吧!什么中邪不中邪的,说了这玩意儿要丢掉,要破除!咱们现在可不是过去了,要紧跟时代的发展,要相信科学,抛却旧思想,迎接新思想,争做社会主义的建设人!”
张菊花的鼻孔张合的幅度更大了,她下意识又往篱笆墙那边看了一眼,这回没看到赵二花,心里到底安稳了些。
正要摆起姿势继续骂,向根生丢下手里搅泥巴的木铲,朝着里头喊道:“爱华,饭做好了没有?”
厨房里的周爱华原本也躲在里头听张菊花和向遥之间的官司呢,猛地被这么喊一下,吓得一激灵,连忙回道:“好了好了,准备吃饭了!”
不怪她这个大伯娘不出去调和祖孙俩的争端,外头这么多人,哪个敢说一句话了?
比起冒着随时被婆婆炮轰的风险站在外头,她更喜欢窝在这方小小的厨房里。
柴火是她的屏障,锅铲是她的倚仗。
向根生又看向张菊花,摸着后脑勺,干巴巴地劝道:“娘,饭菜做好了,咱先吃饭吧。”
他不是会说话的伶俐人,多数时候都只会埋头干活,汗水撒在地里,就是他对这个世间的最好回应。
但眼下老三家的只看戏不说话,儿子又跟他一脉相承的老实沉默,他做大儿子、大伯的,总还是得硬着头皮切断这场骂战。
张菊花瞪了大儿子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进堂屋了。
向根生看了眼自己娘,又看了眼走在自己边上的向遥这个侄女,嘴巴张了张,实在不知道该劝什么,只好沉默着走了进去。
菜摆上了桌子,但老三向金生还没回来,两口子的小儿子向亮也不知道还在哪里野着,张菊花一张嘴又开始骂周爱华。
“饭菜快熟了也不早点说,长了张嘴巴是做什么用的?每天只晓得吃吃吃!你看看你这菜都做成啥样了,茄子就黑成个鬼样,豆角炒得半生不熟,这么老个人了,连顿饭都做不好了!你还当你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了?”
周爱华低着头不说话,张菊花又骂她“会咬人的狗不叫”,面上老老实实,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骂她这个做婆婆的。
向遥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无语。
张菊花这种人,就合该给她摊上一个厉害媳妇,给她点颜色瞧瞧。
可惜啊,包原身的娘在内的三个媳妇,就没有一个在这个婆婆面前敢支棱起来的,可不就越发助长了她的嚣张?
正胡乱想着呢,张菊花又把矛头对准了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你三叔和亮亮吃饭!跟个木头似的!”
向遥闻言,双手在胸前一交叉,好笑道:“奶,三婶和向秀秀不去,还得让我这个侄女去,三叔一家是没人了?”
张菊花才不跟她讲道理:“叫你去就去,咋的,猪草不扯,这点事也不干了?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向遥点头:“不去,叫向秀秀去。”
张菊花垮下脸,又要骂人,刘小兰先受不住了。
“瞧你这话说的,遥遥啊,你爹都已经去了,你做侄女的,以后还不是得靠你大伯和三叔的帮衬,你以后嫁人,还仰仗着咱亮亮送你出门嘞!咋叫你做这么点事情,你还不高兴上了呢。”
话里话外,就差没将“你向遥现在没爹没娘的,要是不听话,以后日子别想好过!”给戳到向遥脸上了。
向遥笑了,刘小兰没把这话说明白,她倒要捅明白了:“婶儿,你这个意思,就是我以后不听你的,你就让我吃不饱、穿不暖,过旧社会的苦日子?”
刘小兰都惊了:“我啥时候说要让你过那、那日子了!”
她家里以前就是地主家的佃农,一年到头吃不饱,后来土改,贫农翻身做主人,这才有了属于自家的土地。
这会儿向遥将老时候她深恶痛绝的词儿灌在她脑袋上,这怎么能叫她不心惊?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小兰也变了脸,向根生连忙使唤自己的小女儿:“丽丽,你去叫三叔和哥哥吃饭。”
向丽丽还是个刚小学毕业的孩子,嘴巴噘得老高。
其实她心里的想法也跟遥姐姐一样哩!
她又不是三叔家的女儿,凭什么使唤她去啊!三叔又不是没女儿,咋秀秀姐就是城里小姐,她是小丫鬟了?
但在老爹的使唤下,却也只能乖乖听话站了起来。
向遥看了眼她,觉得这个小堂妹也有点可怜。
家里四姐妹,除了早几年嫁出去的大堂姐向春,剩下这三个,向秀秀是三叔家的老大,打小受宠,她是爹娘的独生女,爹又是队长,平时穿的衣服、用的头绳都没短过。
只有这个堂妹,衣服鞋子都穿的兄姐们剩下来的,轮到她手里,早就补丁叠补丁,不是裤腿长了,就是衣袖断了,已然是很不体面,十分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