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想起表姐,萧慕一下子清醒了,一个咕噜从床上坐起,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抽痛。
“吱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起来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萧慕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一瞬,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洒上了一层圣光,她从仙境中款款走来,温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怎么了?”昭颜见他定定的模样,笑道,“不会一个晚上,又忘了我是谁了吧?”
“不,不是,”萧慕回答得又快又急,“我记得,你是鸢表姐。”
“记住,从今日起,我的名字叫昭颜,白昭颜。你可以叫我姐姐。”
萧慕点点头,他明白其中利害。
他早就听他们说起,梁国被攻破之后,太子李泓被扶持登基,但大权被五国轮流把控,安乐公主不知所踪,大概是像先皇后一样,死在了那日军队攻进宫的暴乱中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传国玉玺。
为此,五国还命人画了公主的画像,贴满了中原各地。
他两年前见过那画像,是他那位世子哥哥为了羞辱他拿出来的,当时他一手拿着李鸢的画像,一边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嘴里嘲讽道:“我以为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引得五国争先求娶,这姿容还比不上那燕春楼的玉仙儿,父王竟然还想让我娶她,她也配?”
那画像……虽然说不得多丑,但和姐姐的长相却是差距颇大。
萧慕偷瞄了一眼眼前的人,颜姐姐脸型自然无棱角,柔和而秀美,画像上的女子下巴太过尖锐;颜姐姐的眼眸极其好看,不笑的时候,似笑非笑,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又会像弯弯的月牙,又娇又媚,要甜到人心里去,而那画像上女子的眼睛,画不出她分毫神韵……还有很多很多。
他哪知道,皇宫里的画师也想画得好,可他们实在没见过安乐公主。梁皇和皇后将公主视为眼珠,哪里轮得到他们见。平日里公主身体又娇弱,各类宴会从不参加。伺候安乐公主的身边人,很多都因为当日皇宫被攻下后,死的死,逃的逃。就这画像,还是根据先皇身边的太监总管苏玉苏公公的回忆所画,如今的梁皇李泓认同的。
“你现在有两条路选择。一条,我带你离开吴中,哪怕我死了,我也会安顿好你。还有一条路,我送你回吴中王宫,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选第二条。”萧慕毫不犹豫,“我要回去。”
“我不瞒你,我想重建梁国,父皇还在世时,都削不了藩,如今梁国已破,我凭一己之力对抗五国,更是难上加难。这条路即便难走,随时会万劫不复,但我还是想走一走,尽早结束这乱世,还百姓一个安康盛世。”
“姐姐别嫌我累赘,我会长大的,我想跟你并肩作战。”
“好。”昭颜没有再劝说他,因为她知道即便她劝了,也于事无补,他的眼底有光,他不会甘心,就像她一样。
“我会安排几个人进宫,给你些助力,同时给你找个武师傅偷偷教你武艺,让你不至于孤军奋战那般吃力,但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其余的得靠你自己。”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少年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他是想报仇的,报仇几乎占据了他生命里的所有,怎能不怨,怎么可以不恨?
以前他的心底只有恨意,但现在他的心底多了一处柔软,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便自己活着已是艰难,却还想要为他遮风挡雨的姐姐。
第35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6
06
东湖王宫
魏清离的桌案前放着一叠信件。
他犹豫了下,打开其中一封。
——八月初二,白小姐的马车出现在吴中境内。
——八月初四,白小姐途径吴中极南的边陲小镇和顺,发现此地夏季常年洪涝,先是命人收集了历年此处最高水位,中各旬各月的最高水位,作为标尺,将水位划分为七划,衡量水位高低;其次提出从上游根治河流的主张,并教授当地村官根据流速流量的“测水法”。白小姐出资建立堤坝分洪和泄洪,将水导入蓄水池,供秋冬灌溉。
——八月二十九,白小姐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些种子,名马铃薯,教授村民种植及食用方法。据说产量极高,可保百姓温饱。
——九月二十,白小姐所在村庄遭遇蛮夷小股散兵袭击,白小姐及其侍从,击溃蛮夷,指导村民如何防御,训练村民如何自救,抵抗蛮夷。
——十月十五,白小姐一行人离开吴中,百姓纷纷下跪送别。
——十月十九,白小姐的马车进入我东湖境内。
——十一月初五,白小姐在我东湖北郊城外,难民聚集地附近布粥行善。
“今日初几?”魏清离轻声问道。
“回世子,今日是十一月初七。”
也就是说,她目前很可能还在北郊派米布粥。
魏清离心思一动,吩咐道,“叫上徐言,随我去采访民风。”
东湖北郊
城门外空地上支起了一个大棚,里面放着四口大锅,每口锅足有五尺长,三尺深,锅的两边还各自摆放着一筐简陋的碗勺,一缸清水。锅底搭建了简易的灶台,底下还在闷着火,袅袅白烟升起,热气腾腾的,驱散了秋冬的寒气。
那粘稠的白粥被小火温着,带着一点淡淡的黄色,那色泽看着就诱人,锅里的白粥冒着泡泡,可香味早就逸了出去,魏清离还没到跟前,一股醇香已扑鼻而来。
原本担心难民毫无秩序,怕她会招架不住,可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四条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的排着。
有器具的,舀粥的人盛起满满一大勺厚重的米粥倒进里头;没有器具的,舀粥的人会从身旁的筐里递上一个公用的杯碗。魏清离还发现,喝完了的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自觉地将自己的碗勺放入旁边清水缸里涮一下,再递给下一个没有器具的人,如此循环。
还有的难民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维持下排队的秩序。
布粥的人没有趾高气昂,没有露出一丝轻视的表情,对所有难民都一视同仁。
这场面出人意料。
“这些难民什么时候这么乖觉了?”徐言诧异。
身旁陪着的卫兵,乃是这北郊守城门的小官,上前一步回道:“回军师的话,头一天的时候,这些刁民瞧见粮食,眼都绿了,那位白小姐长得又像天上的仙女儿似的,娇滴滴的,就有人起了坏心思,想要哄抢粮食。”
“不过,白小姐直接命人拿了几个火把过来,将车上的粮食挡在身后说道,她会在这布粥一月,帮助大家度过灾旱;但如果他们敢抢,她就一把火把这车粮食全都烧成灰烬,谁都别想吃了,她以后也不会再来布施。”
“这大部分的难民是不敢上前了,但还有几个歹人不死心,就被那穿红衣的女侍卫一扫一片,打得嗷嗷叫。白小姐放出话说,若是再有人来抢粮食,实行连坐,不单单是他,他的家人一粒米都吃不着。但若是那家人绑了那为非作歹之人立功,并严行看管,则酌情恢复其家人的米粥。”
“后来,难民们就没人闹了,大家都老老实实排队等着分粥了。”
“这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到,能怎么办。”
徐言笑眯眯地看着魏清离道:“这借力打力,白小姐果然是个妙人。”
“不止呢。”
徐言看那守城门的小官说起来一脸神气,仿佛那白小姐就跟他主子似的,也觉得新奇,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难民的秩序是好了,可到了第二日,又出问题了。”
“又出什么岔子了?”徐言睨了眼一旁侧耳倾听的世子,顺着那小官的话问道。
“兴许是白小姐的好心惹得城里的商户不满了,有些米粮店的商户便也命人也乔装打扮成难民,来这北郊排队等着施粥。这人一下子就比第一天多了近一倍。”
徐言听得津津有味。
“白小姐也不急,随手就从地上抓了把沙子,直接放进了米粥锅,还搅和了几下,若无其事地给大家舀粥。”那小官得意忘形,一时忘了身边的人乃是他东湖的世子——惹不起的人物。
“真正的难民们自然还是狼吞虎咽的,比起饿得只能嚼草根,喝泥水,参杂了沙子的米粥又算得了什么。可对于那些乔装成难民的商户们和他们雇佣来的人来说,可就吃不下去了,各个脸色铁青,最后扔下碗筷,灰溜溜地走了。”
“这不,才有了今日的井然有序,一派祥和的景象了么。”
不说那小官,就是徐言听了也忍不住赞叹,这白小姐果真聪慧过人。
他就说世子怎么突然就说要采访民风,而且还是来最乱的北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又有些遗憾,世子怎么不早两日过来,这样他还能亲眼见见白小姐惩治这些人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