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集 第19节
无锡这边突发降雨,最后一趟航班晚点了一个多小时,深夜才降落。
下了飞机,周旋感觉浑身骨头都是软的,头重脚轻。
有人早早候在地下停车场,见到白行樾,将车钥匙给了他,之后便走了。
后座放了一大袋东西,雨伞、晕车药、充电宝、装了热牛奶的保温杯……应有尽有。
周旋问:“刚刚那人是你朋友吗?”
白行樾把保温杯递给她:“不是。花钱找的跑腿。”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打车就好了。”
白行樾看一眼导航,启动引擎:“还有一个小时到苏州,路上能舒服点。”
他太周到,为人处世滴水不漏,若即若离。
周旋很想问他上午为什么来机场找她,权衡一二,到底没问出口。
她不知道这话题要怎么收场,也不想自作多情。
车子开出机场,雨越下越大,雨点疯狂砸在玻璃窗上,听着像催眠曲。
周旋喝完半杯牛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去没多久,被震动声吵醒。
以为是宁夷然的来电,周旋摸出手机看,眼神有了细微变化,由浑浊变清静。
林立静的声音在车厢里被放大:“周旋对不住,如果不是有急事,我真不想打扰你。测绘组那边让我找你核对一下……”
听她说完,周旋说:“我待会填完表,把文档发你。”
林立静:“好好好。”
睡了会,周旋精神好不少。
外头雨已经停了,柏油路浮一层水光,被路灯一照,像透明的橘色薄膜。
进了市里,路过旧城区的老街坊,周旋说:“前面那条巷口右拐,有条小路,在那先停一下。”
白行樾没问她要做什么,缓缓踩了刹车。
周旋从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块,开门下车。
白行樾降下车窗,从烟盒里抖出根烟,看着她小跑进了路边一家还在营业的老字号糕点铺。
周旋刚进去,搁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白行樾扫一眼。一长串号码,没有来电备注。
他知道那是宁夷然。
周旋刚刚失望的眼神他不是没看在眼里,白行樾吸了口烟,拿过手机,指尖往右滑,鬼使神差地接通了。
宁夷然道出一句开场白:“旋旋,我中午应酬喝多了,刚睡醒……你还没睡呢?”
白行樾平声说:“是我。”
“老白?”宁夷然有几秒没出声,“现在快一点了。”
“我知道。”
宁夷然明知故问:“你们在一起呢。”
“对。单独。”
白行樾手搭方向盘,朝窗缝吐出一口烟圈。
他看向店里的周旋,无声笑了笑,补充一句:“她现在不太方便。”
第14章 无关风月,只是怪癖
周旋拎着两大袋糕点回到车里,白行樾刚抽完烟。
空气来回流动,烟味还没完全消散,混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泥土味,并不难闻。
白行樾扫一眼袋子里的东西,淡淡道:“买这么多?”
“我初高中那会常去他们家写作业,正好路过,就去看看。”周旋指向隔条街的露天摊位,回忆道,“我爸妈以前在那边出摊。”
“后来呢。”
“后来债还得差不多了,攒钱租了间店铺,就搬走了。”
周旋十岁那年,舅舅酒驾肇事,又欠一笔赌债,两个不见底的窟窿都是周旋爸妈帮忙填的,几乎赔得倾家荡产。
她有将近七八年的时光都在这片区域度过,印象深刻。
周旋把东西放后座,低头摆弄手机。
白行樾适时说:“刚你手机又响了,挺急的,我帮忙接了。”
周旋说:“立静又打电话了吗?”
“是宁夷然。”
周旋不着痕迹一顿,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白行樾平静说:“托我在这头照顾好你。”
“没说别的?”
“你希望他说什么?”
周旋自嘲:“我好像没对他抱什么希望。”
白行樾没为宁夷然辩解一句,终止了话题:“等会儿去哪家医院?”
周旋答:“附属一院。”
白行樾看导航:“哪个院区?”
“新院区。”
到了医院门口,白行樾先去停车,周旋问过前台,直奔楼上甲乳外科,在电梯里把病房号发给白行樾。
到了后半夜,整条走廊沉寂得可怕,吸顶的白灯刺眼,周围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周旋从来不喜欢这种地方,目不斜视地越走越快,鞋跟砸在地砖上,乱了节奏。
她轻推开病房的门。
里面四张床位,有三张都空着,母亲林秀榕躺在靠窗那侧的床上,脸色苍白,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均匀。
周纳趴在床沿睡觉,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周旋,立马清醒不少。
周旋走过去,小声说:“吵醒你了吗?”
周纳抻了下腰,起身接过周旋手里的东西:“没有,我没睡熟——你说你要回来,我和妈一直在等,她熬不住,打完针先睡了。”
周旋拿起病历单,仔细翻过一遍,问:“妈今天状态怎么样?”
周纳放低了音量:“还不错,等指标再正常点,就能做手术了。”
周旋稍微放下心。
周纳随周旋走出病房,在光亮的地方说话。
周旋上下打量他,仰头说:“长高了不少。”
周纳轻哼一声:“那是……你也不看看咱们都多久没见了,我这年纪一会一个样。”
周旋问:“这学期成绩怎么样?”
周纳回答:“马马虎虎。”
“微信又不是摆设,怎么不常找我聊聊天?”
“哪个上高三的天天玩手机……”
周旋戳穿他:“是不想,还是怕打扰到我?”
周纳胡乱揉了下硬实的短发,有些不太好意思,正想敷衍了事,看到有人出了电梯,朝这边走来。
对方旁若无人,眼里似乎只有周旋。
周旋看向他,很随意地问车停哪了,男人很随意地答一句。一来一回,不具象的磁场,外人却没法插嘴。
周纳凑到周旋身旁,打听:“你换男朋友了?”
周纳没见过宁夷然,但不是没看过他们俩的合照。
走廊空旷,一点动静被无限放大。周旋眼皮跳了跳,淡然地给他们互相做介绍。提到白行樾,她说他是朋友。
没有宁夷然作前缀,他单纯只是她的朋友。
白行樾细微地挑了下眉梢。
明天不是周末,周纳还要上课,周旋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订了间房,叫他去休息。
她原本想给白行樾也订一间,白行樾说飞机上补的那点睡眠够用了,叫她多顾点自己。
白行樾没陪她进病房,在楼道里抽烟。
周遭静谧,周旋轻手轻脚坐到林秀榕面前,握住她的一只手,摸到了薄薄一层茧,硌人的粗粝感。
体温传递,周旋心软得一塌糊涂。
天蒙蒙亮,周旋顶着一副黑眼圈去洗漱,回来时,林秀榕已经醒了。周纳过来吃早餐,白行樾也在,帮忙请了个护工。
周纳嘴里嚼油条,口齿不清:“我叫樾哥进来的,妈说想看看他。”
周旋暗骂他是个自来熟加大嘴巴,面上不动声色,跟林秀榕简单解释一句。
林秀榕气色不错,笑眯眯地招待白行樾就坐。
吃过早餐,周纳拎起背包,说:“周旋,我先上学去了,这交给你了。”
林秀榕佯嗔:“说多少遍了,好好跟你姐说话!”
周纳抗议:“您偏心眼,就知道凶我,怎么从来不凶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