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所谓的关节上落了毛病,也算,求仁得仁了。
“唉,我四哥一定伤透了心!”
朱橚又感叹了一句。
叹完,问:“不过,他为何还让人回去?”
不应该直接发配到凤阳高墙吗?
“你说为什么?”
冯氏一脸你怎么怼人的时候脑袋转得很快,正儿八经想事情的时候又掉链子的无语表情。朱橚呵呵,“我知道了,是让她回去道别。”
又问朱楹和徐妙容:“是吧?”
“是。”
徐妙容回他。
其实朱棣的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张氏说,朱棣没动怒,很平静。但往往,风平浪静之下,掩盖的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朱棣是皇帝,但,他身上是有人性的。
是人,他就会有情感波动。
所以他既恨朱月贵辜负了他的真心,又记挂着她若去了凤阳高墙,便要与李让和李茂芳分离。不过,说到分离……
“陛下当真没说,让富阳伯和茂芳也去凤阳?”
“没有。”
朱橚摇头。
其实他也迷糊了。
按理说,一家子都没干好事,一家子都要倒大霉。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四哥只下了旨,让朱月贵去凤阳高墙。
明明李让也是共犯来着。
没道理只收拾自个闺女,却放过外人?按照四哥的性情,应该活剐了李让才是。
还有,去凤阳,总该有个名头才是。
好比允熥他们,是被贬为庶人,送往凤阳高墙幽禁的。可四哥,只说了让朱月贵去凤阳,却没说,要不要将她贬为庶人。
这是要闹哪样?
“你说,四哥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道。”
徐妙容和冯氏同时回他。
他摇摇头,又问朱楹:“你知道吗?”
“不知道。”
朱楹摇头。
他又问:“那,永平,不会还有翻身的机会吧?她刚才说走着瞧,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什么意思?”
“高燧私下里承诺了他,等他当了皇帝,就把她从高墙里迎回来。”
“啥?”
朱橚一脸震惊,他怀疑自己听岔了。
高燧,朱高燧,四哥他三儿子,当朝三殿下,说他要当皇帝?
“呸!”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面上满是一言难尽,“就他那死样,还想当皇帝?”
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所以他们姐弟两个,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也没什么交易,只是永平已经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她因见基儿得宠,为茂芳不忿,又兼早年间与高炽颇有嫌隙,便挑唆着高燧争皇位。”
“哈?”
朱橚神情微妙,眼神中却透露着:他们是傻子吗,还是,他们当四哥是傻子?
?“四哥才不会信呢。”
不对,四哥“信”了。
不然不会顺理成章,把永平发配到凤阳去。
“我怎么感觉,四哥好像在他们姐弟两个中间做出了取舍?不会吧,四哥要保高燧?”
“或许吧。”
朱楹回了三个字,又说:“但,高燧注定会让他失望。”
“什么意思?”
朱橚听迷糊了。想了想,高燧本来就没干人事,确实注定要让四哥失望,便又不迷糊了。
几人朝着内殿里去,一进去,朱橚先唤了一声:“四哥!”
他这一声,饱含着关心与担忧。徐妙容一边感叹着,这可真是一母同胞的情谊啊,另一边,抬眼朝着朱棣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朱棣的鬓间,陡然生出几根白发来。他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在奉先殿里跪了七天的人是他呢。
而他身边,徐妙云也没好到哪去。
纵然和徐妙云来往不算多,可此时见了徐妙云,徐妙容的心里,也多少有几分不是滋味。
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朱月贵受罚,徐妙云的心里,又怎会不难过。
“过来,陪我说说话。”
徐妙云的声音有些哑,面上倒没朱棣那般凝重。她招了招手,徐妙容便和冯氏陪她一道,往偏殿里去了。
她们走了,朱橚没忍住感叹了一句:“四哥,你瘦了。”
一边打量着朱棣的脸,另一边,他又道:“儿女,都是债啊!你说你,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朕如何能不同他们计较呢?”
朱棣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喇叭被捂在冰窟窿里。他眼中,更添许多血丝。
“错了就该罚,罚不过来,不知错,没改好,那便是,罚的不够狠。那便,再狠一点。”
“总好过,叫人说,咱们不会教孩子。”
沉默了一会,他似才想起来问一问弟弟们的来意,便问:“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
朱橚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打心底里,是不想替朱月贵求情的。
那倒霉孩子,就该吃点苦头。况且刚才四哥才说了,不知错,没改好,那便是罚的不够狠。倒霉孩子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变本加厉,所以四哥狠狠的罚了,这,没问题。
到底要不要开口?
他犹豫不决。
朱楹却好似没有这个顾虑,他开了口:“我们,是来替永平求情的。”
“求情?”
朱棣的眼睛抬了起来,“她没这个脸,让你们来替她求情。这是她应得的,怨不得谁。”
“她的确有错,也的确该罚。臣弟并非质疑皇兄的决定,只是,臣弟觉得。”
定定地对上朱棣的眼,朱楹又道:“她有错,比她错的更多的,另有其人。倘使他们犯下的错,足以让他们进凤阳高墙里反省,那么,有一个人比她更该去高墙里。”
“朱楹。”
朱棣的声音有些危险。
他似是知道弟弟想说什么,声音里含了几分警告:“你关心侄女,想要替她求情,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余下的,不必说了。”
朱橚也惊了一跳。
他的心都险些跳到嗓子眼。呆滞了一瞬,立刻给朱楹使眼色。
这弟弟,是疯了吧??刚才不还在说,四哥在永平和高燧中间做出了取舍吗?既是知道,四哥选择了高燧,就应该,顺着四哥的意思走啊。
现在跳出来唱反调,是几个意思?
还,有一个人比她更该去高墙里。有一人,还能是谁,只能是高燧啊。
虽然高燧这死孩子,是该也去高墙里反省。可这话,哪里轮得到他们做王爷的说?朱楹,不要命啦!
老虎头上拔毛,非得惹毛四哥干什么?
这倒霉孩子!
他又给朱楹挤眼睛。
朱楹却并未回应他,他依然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皇兄,家国天下,孰轻孰重?永平之错,辩无可辩。她有错,她该罚,该重重的罚。可她之错,害的是家,她只是永平公主。而高燧,是大明的三皇子殿下,他之错,妨害的是国,是我大明,是天下。”
“臣弟以为,皇子之错,该当以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态度,加倍的罚。高燧既是我朱家子孙,又是大明皇子,自当以严格的态度,教化,匡正,约束。”
“若今日,犯下此等大错的,是我们这些王爷们,父皇在世,又当如何?”
“朱楹!”
朱棣干脆从上首走了下来,他停在朱楹面前,目光如刀子一般刻过来。
“你不相信我?”
若是父皇在世,定会大发雷霆,把不省心的儿子身边所有未尽到匡正之则的人抄斩,再痛骂儿子,削减儿子的岁禄。
不。
不不。若是有人敢造反,敢抢大哥朱标的皇位,父皇一定会亲自动手,将他们打个半死,再将他们所有夺位的希望掐掉。
他,是有些心慈手软了。
可,他并没有定下太子人选。
虽然,现在一切都已明朗,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选择。
可,“你该信我的。”
他并非一味回护高燧,他会罚他的,同样,重重地罚。
“臣弟没有不信皇兄。臣弟不信的,只有高燧。”
朱楹又回了一句。
这一次,朱棣没说话。
好半天,他笑了。笑声爽朗,豪气,宛如即将要去战场杀敌一样。可朱橚就是觉得不对劲,这时候,四哥应该笑不出来才是。
他笑了,完了,要出事。
忙挤到哥哥弟弟中间,想做个人肉缓冲地带。谁知道,朱棣却看着他,问了:“五弟,你也不信高燧吗?”
也?不信?
朱橚想点头。是是是,信朱高燧,还不如信他是华佗转世。
可,“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