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哪怕朱高燧他们编的再像,老大的说辞再完美,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朱棣从来都不是闭目塞听之人,他比许多君主都要清醒。
上回彭北九之事事发时,他未必没有得到风声。大张旗鼓要亲自提审彭北九,便是一个信号。只可惜,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不省心的。
龙虎山上的猫腻,天知地知,她和朱楹知,朱高燧他们也知,可谁又能保证,朱棣不知呢?
只是他舍不得自己的骨肉。
今日再愤怒,再气恼,他也没在宫宴上发作。哪怕方才,当着自家人的面,他也没有把话说透。
可懂的都懂。
朱楹趁此机会,顺势而为,也算报了私仇了。
只是......
朱高燧本掌管着夜巡一事,朱棣拿了他的牌子,便是夺了他的权。二皇子府大换血,他身边,暂时无可用之人。
至于贬了富阳侯的爵位,听起来似有些没道理。可夫妻一体,公主们又不能参政,某种程度上,朱月贵代表李家的面子,李让代表李家的里子。
朱棣这回,动了真格。但以她对朱高燧和朱月贵二人的了解,这二人,都不是轻易服输的。此次折了面子,又丢了差事,他们怕是会千方百计找回来。
心里头有些烦躁,不想去想这些破事。侧过头看朱楹,却发现,他静静地,似在出神。
凑近了些,便看到,他发红的脸。
“王爷,你醉了。”
“你很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徐妙容不明白,这句“你很好”和“你真好”有什么区别,她微微歪过头,说:“王爷。”
“今日他们没有说错。”
朱楹却又说了一句。他好像真的喝醉了,话突然变多了许多,他又说:“你的确有勇有谋,你是女中豪杰,这回,顺利脱身,都是你的功劳。”
他还笑了一下,鼻尖有些红,眸光却极亮。
“今日在花船上,看着你说出那些话,只觉得,你好像在发光。很多个时候,我都觉得,你在发光。妙容,你真的很好。”
徐妙容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不是听见旁人夸奖会脸红的人,可此时不知怎的,她竟有些赧然。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朱楹又笑了。
甚至这一次,比方才还要开怀。
徐妙容哭笑不得,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到了怀里,“今夜,总算能同寝了。”
不知为何,明明他说的是同寝,徐妙容脑海里却冒出一个词——双宿双飞。
呸呸呸!
她暗骂自己思想有问题,嗯嗯嗯附和了一回。待回到府里,刚进了平山堂,她便唤过丫鬟打水,又急急叫人去准备醒酒汤。
朱楹却摆手制止了。
“我没醉。”
他说。
徐妙容也不理他,由着他坐在椅子上。洗漱完毕,丫鬟们也把醒酒汤端来了。
“王爷,喝一口吧。”
她亲自端过那醒酒汤,递到朱楹面前。朱楹却偏过了头,他伸手接过醒酒汤,放在一旁桌上,又摆手示意丫鬟们都下去。
待人都走光了,他看着徐妙容的眼,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我没醉。”
眉头微微蹙了蹙,他改口:“没醉的那么厉害。”
徐妙容失笑,将他拉起来,又推着他往床边走,“是是是,你没醉的太厉害,睡一觉醒来,你就完全清醒了。”
她按着朱楹坐下,又回身,想要吹掉桌上的蜡烛。
朱楹却拉住了她的手。
他用力一拉,就将她拽到了床边。两个人身子双双躺倒,他长臂一伸,就将半边帘子拉下。徐妙容刚想说蜡烛还燃着,他却顺手从床边黑漆圆凳上摸了一颗葡萄,扔向那蜡烛。
烛火还真被他扔灭了,徐妙容心头一松,很想掐他。
蜡烛若倒了,很容易造成火灾。这么晚了,她可不想救火。
“妙容。”
朱楹又唤她,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隔着床帘,徐妙容隐约只看到外头的月光。朱楹喘息声越重。
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妙容。”
他又唤她。声音甚至有些飘渺。
徐妙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她听到:“今夜,你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她的脸瞬间爆红。
没有回答,她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夜色愈深,月光愈亮,窗外花枝缠绕,在夜风中静静地摇曳。
一觉至大天亮。
徐妙容醒来,只觉腰酸背痛,她还想在床上躺一会儿,惦记着要去找徐妙锦,便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刚刚穿好衣服,朱楹就从外头进来了。
他面上一扫疲惫之色,端的是容光焕发。徐妙容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他禽兽。“禽兽”大概有所感,停在她面前,柔声道:“不若我给你捏捏肩膀。”
“不用。”
徐妙容硬气地拒绝了,她又问:“王爷方才出去,可是昨日的事,有下文了?”
虽然朱棣定下了对儿女的责罚,可昨日在正阳门外闹了那么一出,将士们和百姓们都看着,对外,总得有个说辞。
“皇兄传下话,道白莲教余孽死灰复燃,潜伏至吴县、凤阳、应天,聚众而起,意图倾覆我大明朝堂,该斩。”
朱楹回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刑部已派人分赴各处,彻查白莲教余孽。朝堂亦有政令送出,不准各处再卖荷花。”
真是一刀切。
徐妙容实在无语,明白朱棣是想顺水推舟,把这事赖到白莲教头上去。毕竟白莲教历史悠久,几百年来,时不时跳出来搞事。
昨日花船上散了那么多莲花,范晔又的确打着白莲教的名号行事,如此,也算名副其实。
朱棣心中震怒,叫人彻查各处,看有没有同党,这不难理解。可,不准卖荷花,种荷花的农户倒了大霉。
好在夏天已经过去,这条律令暂时伤害不到农户的利益。
“对了,王爷,李万福和魏德福……”
顺口问起了这二人,朱棣面上笑意却减淡,他道:“死了。”
“死了?!”
徐妙容大惊,“怎么死的?”
斩首还要挑时间,法律流程还没过,怎么这么快就死了?难不成,是和范晔一样,咬舌自尽的?可他二人既不是主谋,还一直在状况外,没道理这么快就死了。
“他二人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朱楹回了一句,心中也觉惊讶,不好说发现二人死了时,二人裤子都是湿的,他委婉道:“今早起来,狱卒发现的。”
徐妙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普通百姓,的确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见到天子,会蹲都城的大牢。李万福和魏德福一向混不吝,他二人就这么死了,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路衍……”
又想到路衍,她有些拿不准主意。
朱楹却道:“今日就将他阉了。”
他好像一刻也等不及了。
徐妙容眉心跳了跳。
无奈看向他,她说:“王爷,要不……咱们先刀下留人?”
眼见着朱楹面色失落了下去,她忙又道:“路衍在应天,本就得人心,昨日又闹了那么一出,只怕他更得人心了。贸然对他下手,怕是不妥,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到更好的办法,她便急忙细细同朱楹说了。
朱楹听罢,并未作声,可徐妙容瞧他的神情,就知,他同意了。
说起来,哪怕她不阉路衍,路衍此次也必死无疑。造反,是诛九族的重罪,路衍作为共犯,自然是逃不了的。虽说他必死,可在他死之前,她还想榨干他的剩余价值。
至于这剩余价值嘛……
她摇头,下巴朝着宫城方向一抬,又道:“王爷,我们今日,怕是又得进一趟宫了。”
既说了进宫,用过早饭,二人便往宫里去了。可才出了王府大门没多久,便听得:“陛下厚赏三军,加封魏国公为太子太师,加岁禄千石!”
太子太师?
徐妙容心中猛地一跳,险些一个趔趄。
今日朱棣要论功行赏,她是知道的。按理说,论功行赏这事,昨日大军凯旋时就应该定下来。可不知是那出天降圣贤冲昏了朱棣的头脑,他太高兴,还是逆子逆女的行为让他太生气,在快乐与痛苦的两头来回拉扯,他并没有当场定下赏赐。
昨日没定下,今日定下,这很正常。可这太子太师……惯例是先有太子,再定太子太师,难不成,朱棣已经定下太子人选了?
心急火燎朝着车窗外看去,却又听得:“倭国求和,愿赔偿金银百万,愿割让佐渡岛,为我大明所有!”
恍似一颗巨大的石头砸入海里,人群瞬间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