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这份礼,的确将她摘的干干净净的。她不是独自一人消失的,她是和象山知县夫人的义女一起消失的。
两位身份矜贵的女子,并各自的丫鬟,加起来,便打破了一切谣言。
“你早知道他们会造谣是不是?”
她仰起头,看着朱楹。
不等朱楹回答,又急急问了一句:“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话未说完,便被朱楹打断了。
“没有。”
他说。
他还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 过你。”
从来没有。
四个字,明明很轻,可落在徐妙容的耳里,却恍若千钧。
这时代,名节大于天,她来自后世,不介意这些,可他,竟然从未多想过。
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忽有宫女匆匆赶来,传话道:“还请安王妃留步,娘娘想请你去柔仪殿里说说话。”
那宫女是徐妙云跟前的。
徐妙容与朱楹对视一眼,顾不得多说,只说了一句“王爷先回去吧”,她便转身,跟着宫人往柔仪殿里去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到了柔仪殿,她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朱高煦正跪在殿里,埋头听训。
这副样子……
徐妙容没明白,朱高煦是今天才回来的,怎么人刚回来,徐妙云就让人跪了?可徐妙云为什么让人跪?
“二侄儿,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她看似关心的问了一句。
心里却想着,记忆里,徐妙云好像不太爱动手……不,徐妙云以前拿戒尺打过三哥徐增寿。徐增寿被她打的哭爹喊娘,什么坏毛病都改了。
思及此,忙朝着徐妙云手上看去。
徐妙云的手上,还真有一把戒尺。那戒尺,和朱棣手上那把,还是情侣款的。
下意识的,徐妙容又朝朱高煦手上看去。结果朱高煦的手,攥的好似大号鸡蛋,里头红不红的,她也不知道。
但看朱高煦的神色,她推测,应该蛮疼的。
徐妙云打过朱高煦了。
这个认知冲进她脑海。不好吱声,她便乖觉地先站到了一边。
咳咳。
朱高煦咳了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
徐妙云却不叫起,将那把戒尺缓缓放下,她才道:“他做事不妥,我说了他两句,他还与我顶嘴,该打。”
这话……徐妙容感觉,好像是同她说的。
不好装作没听见,也不好打探朱高煦是怎么顶嘴的,她接茬,劝道:“大姐姐莫生气,高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直肠子,脾气上来,谁都不认。”
六亲都不会认。
“宁波市舶司出了那摊子事,他心里头怕是,也难受呢。”
差事办砸了,能不难受吗?
“他这么大个人,一直跪着,也不是个事。不若先让他起来,日后,娘娘再慢慢教。”
他还会犯错的,让他跪,没用。
她一番真情劝说,朱高煦听在耳里,只觉刺耳。今日他之所以被罚跪被打,就是因为,娘嫌他在兰溪时,没有保护好二十二婶。
他心里头不痛快,就顶了几句嘴,然后娘就打了他三十下。
三十下啊!
娘是真打,她也真下得去手。他两只手掌都红的发肿,现在还有点火辣辣的。
本以为听了二十二婶的“劝”,娘会让他起来,结果,娘却站到了他面前,说:“高煦,你听到了吧,你四姨母在替你求情。”
求情?
朱高煦腹诽,这是求情吗?这明明是在阴阳怪气。
他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
徐妙云仍不叫他起,只道:“十五年前我带着你和老三回来看我娘,你和你四姨母还为了一只螃蟹大打出手。后来你四姨母宽宏大量,让给你了。你也知道自己以大欺小,又把螃蟹让回去了。”
朱高煦撇嘴,以大欺小……虽然他的确比二十二婶大几岁,可二十二婶,才是他的长辈吧。
徐妙容也想撇嘴。
她在想,她小时候是脑子被驴踢了吗,竟然还把螃蟹让给了朱高煦。
“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
徐妙云像是和儿子和妹妹说,又像是在同自己说,她又说:“一眨眼,十五年过去了,烦心事啊,也变多了。”
摇了摇头,她摆手,同朱高煦说:“你去外头跪着吧,我和你四姨母,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朱高煦瞳孔爆炸。
他以为娘要叫他起来了,结果是让他去外头跪?
去外头跪,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娘!”
“出去吧。”
最终朱高煦只得生无可恋地出去跪了。
徐妙容从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缩在角落里,一副要把自己遮起来的样子。
“高煦啊。”
她热情地唤了一声。
不等朱高煦说话,又道:“其实你娘对你,已经很好了。你看同样是惹人生气,丘松惹了你爹,就被发配到开封府当千户去了。”
朱高煦的嘴动了动。
又动了动。
这一刻,他很想揪着丘松的耳朵大骂:你是猪脑子吃多了,脑子不会用了吗?不会制造惊喜,就不要制造!
到现在,惊喜变成了惊吓。说好的送他一份归来礼,现在变成了自个卷铺盖走人。他也惨,被连累成这样,这脸,是不用要了。
干脆彻底不要了,不想听徐妙容扎他的心,他扯着嗓子对着殿里喊:“娘,我想如厕!”
*
徐妙容本以为,朱楹已经回去了。哪知道,出了宫,才发现,他一直等在宫门口。
“皇后没难为你吧?”
他问。
徐妙容摇头,“可能吗?”
徐妙云就不是个会难为人的人,况且她们还有血缘关系在。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朱高煦好像被难为了。
“朱高煦被罚跪了,还挨了打。”
她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话音落,又加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普通父母难做,皇子的父母,更难做。”
若说一开始她并不确定徐妙云的用意,等到徐妙云说出那番一家人要互助的话,她便大致猜到了。后来徐妙云同她闲聊,说起兰溪之事,徐妙云说她受委屈了,她还大手一挥,赐了她好些东西。
“东西一会就送到王府了。”
她又跟朱楹说了一句。
这场教子罚子的戏,是做给她看的。不用挑破,她和徐妙云都心知肚明。可惜的是,她看明白了,朱高煦,却未必明白。
“哦,对了,刚才皇后还说,妾身和王爷这趟行程辛苦了,既是有功,那便该赏。妾身猜,宫里可能要赐宴了。”
其实徐妙容对大小宴席,都没太大的兴趣。可架不住宫里就是爱办宴席,每次出席宴席,她都当自己是个工具人。
此次宫宴,正值倭寇之事刚了,徐辉祖今天发了力,又有杨荣跟着助了一回力,外头抗倭寇热情越发高涨。说不得至正式行宴,出兵一事,就有确切的说法了?
一时间,她有些期盼。
两口子又随口聊了些有的没的的,并肩往马车上去。而淇国公府,一场暴风雨已至。
丘福正在拍桌子。
他武将出身,力大无穷,几巴掌下去,上好的桌子,竟然开裂了。
“蠢货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蠢货儿子?今日阴沟里翻船,你活该!”
“老爷!”
许氏急急唤了一声,只觉,心口堵得慌。怎么不过小半天功夫,府上就天翻地覆了?
“老爷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你快想想办法!那开封府可是周王的地盘,周王和他安王府交好,松儿若去开封,焉能讨得了好?”
“我也知道,松儿去周王手底下,讨不了好。可金口玉言,断不能改,我能怎么办?他自己没脑子,干完正事,不知快点离开,偏留在人家铺子外头,被抓了现行。我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法把他留在应天!”
“怎会?”
许氏心中越发凉凉,她上前,一把抓住了丘福的袖子,央求道:“老爷你是淇国公,陛下爱重异常,你去求陛下,你求……”
一句求他开恩还没说完,丘福又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你住嘴!”
他怒斥了许氏一句,又冷声道:“你难道还没看明白,这是陛下在警告咱们家?!”
警……警告?
许氏眼皮子跳了跳,越发攥紧了丘福的袖子,“可咱们是为了……”
“许氏!”
丘福的眼神,已极为冷淡了。许氏打了个冷颤,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松儿,你先去开封。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周王不敢做的太过。待日后……爹自有打算,自会让你完好无损的回来。”
“可是……”
丘松还想求一求,触及丘福的视线,也同许氏一样,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