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我后来不是想改吗?”
  “王妃啊。”
  月栀叹气,“心不是一日就变凉的。王妃从前喜欢穿什么衣裳,就非得逼着王爷穿一样的,错一点都不行。王妃喜欢三分烫的茶八分甜的葡萄,王爷不喜欢,王妃就说王爷不重视你。王爷只是没让小厮立刻来回话,王妃就摔摔打打。一日日的,王爷的心,就变凉了呀。”
  “王爷是皇亲贵胄,自是有脾气的。他说让你管好你自己,话虽难听,可私下里,咱们慢慢改就是。何必与他争执,又何必故意扔了他的核桃?”
  “王爷一向说一不二,他说要搬到九成斋,就该随他去,何必着急,又是故意放火烧小厨房,又是给自己下泻药,又是把王爷喜欢的书拿走了的。如此,适得其反,王爷反而不会过来啊!”
  “其实王妃,这些话奴婢早想说了。今日,不吐不快,还请王妃责罚。”
  月栀一脸知错了的表情。
  徐妙容叹气。
  “我罚你干什么?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良言。”
  是良言。
  可惜,当时为爱痴狂的她,根本听不进去。
  又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她心中苦笑。她的爱,太浓烈,太窒息,是个正常人,都想逃离。朱楹逃到了九成斋,实在再正常不过。
  来日方长,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这些事,再说吧。
  至于被所有人婉拒了的帖子……
  她问:“那帖子,是怎么回事?”
  那会在马车上,月桃和月菱两个嘀咕,说什么太过分了,什么落魄了,什么新皇后可是自家。是自家的什么,她已经回过味了。
  她,是安王妃。那么,便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的第四女,也就是未来徐皇后的亲妹妹。
  朱棣登基,徐家水涨船高,她作为徐皇后的亲妹妹,自是与有荣焉。
  只是这落魄了……
  忽又想到朱允炆的骚操作,心中便是一凛。
  朱允炆看不惯叔叔们,身体力行践行着削藩,往死里削的那种。按理说,朱楹已经大婚,该去封地就藩的。
  可他留在应天,那么,约莫日子是不好过的。
  想想也能理解,朱楹,是朱允炆的眼中钉。她,是燕王妃的亲妹妹。应天人怕是避他们家唯恐不及,当然不会接帖子了。
  但,再不喜欢,也不至于全部婉拒了。更何况,帖子是今日送的,大局已定,朱棣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按理说,再怎么样,旁人也该与她几分薄面的。
  “是什么帖子?”
  她问了一句。
  第4章 不会要被拉去殉葬吧?
  月桃将其中一份被拒的帖子拿了过来。
  对上那张帖子,徐妙容看到:芳辰在即,诚邀夫人,六月三十,共赏夏花。
  六月三十,也就是十三日后。
  是……她的生辰?
  她不动声色将帖子放回到桌上,月桃已经霹雳啪啦开始输出了:“王妃,你别气,是她们有眼无珠。她们不跟咱们玩,从今以后,咱们也不跟她们一起玩。”
  月芽也接口,附和道:“咱们家已经小半年没办过宴会了,本想着,趁这次机会,好好地扬眉吐气一回。哪知道……这些人忒小心眼了,王妃别理她们。等皇后娘娘来了,到时候,怕是她们还要上赶着来请咱们呢!”
  忒小心眼了?
  徐妙容目光一顿,怎么感觉,她又惹事了?
  “我都忘了那些事了。”
  她随口胡诌。
  月桃却仍愤愤不平,道:“其实王妃又没有说错,她们捧高踩低,本来就像苍蝇,只配和苍蝇为伍!”
  苍蝇?
  徐妙容的嘴抽了一下。
  结合那句“捧高踩低”,* 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所有人都拒绝了她的帖子。
  梁子不是今日才结下的,她的嘴,也不是偶尔才损的。“她”,原主,出身高贵,心高气傲。偏偏时运不齐,遇上朱允炆这么个小心眼的当政。
  命妇们见她,怕是,没什么好脸色。而她见命妇们,估计也没说出来什么好话。
  一来二去的,大家便相看两厌。
  今日她专程叫人大张旗鼓地给人送帖子,怕是打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想法,想好好地显摆,并奚落大伙一回。
  哪知道,众人还是不给情面。
  “罢了,帖子的事,日后也不要再提了。新朝伊始,诸事繁多,万事还是谨慎些好。”
  她一锤定音。
  宴会什么的,可太烦了。没人来正好,她还省钱了呢。
  用过晚饭,朱楹差人来了一回,说是仙姑的事,已经解决了,让她日后再不准提。
  “王爷说,倘使有人问起,王妃说话怎的跟以前不太一样,就说,是王妃不小心喝了假酒,病了一场。”
  传话的是一个叫有池的小厮。
  徐妙容点头,知晓这话是在说,她惹的事,屁股已经擦干净了,仙姑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倘若有人问起她在具服殿里的那番话,就说,她喝了假酒,伤了脑子。
  这理由,也算说的过去。
  她看着有池,有池想了想,又说:“周王今日之所以攀扯王妃,是因为,周王听到山上动静,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案桌上的香烛。恐陛下问起,沾惹纵火嫌疑,因此祸水东引。”
  徐妙容又点头。
  有池没旁的说的了,便机灵地告辞了。
  等他走了,徐妙容懒懒散散歪在榻上,心思却跑得远了。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多到她脑子现在都是乱糟糟的。
  徐家的姑娘,朱元璋的儿媳妇,大明的安王妃,这身份,是挺尊贵的。可,贵妇生活第一日,体验感,实在算不得良好。
  怎么感觉,比她上班还要累呢?
  她又从榻上坐起,心中忽然想到几个字:安王朱楹,生母不详,封国平凉。早逝,无子,国除。
  这是明史的记载。
  翻译成大白话,便是:朱楹的封国在甘肃平凉,因为早死又没有子嗣,封国被取消了。
  早死,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可这无子……
  心思在“到底是我这具身体不能生”和“我俩这辈子就没圆房”,以及“他是不是不太行”中来回摇摆,她脑子更乱了。
  恰在此时,月栀进来递话,一见了她便道:“王妃,先帝的妃嫔们,全被殉葬了。”
  有风吹了进来。
  徐妙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殉葬了?”
  她重复了一遍月栀的话,心中突然有些凉。朱允炆被官宣死亡了,那么他的妃嫔,也注定活不了。
  殉葬,是大明的老传统了。
  传统规定,嫔妃们膝下无子,枕边人死了,就要被拉去殉葬。
  虽说勋臣之后好像可以依律免死,可,秦王朱樉的正妃是王保保的妹妹,次妃是邓愈的女儿,膝下还有所出,结果朱樉死了,王邓两位妃子,也被拉去殉葬了。
  王府殉葬成风,以后朱楹没了,她不会也要被拉去殉葬吧?
  心更凉了。
  坐卧不宁,干脆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半天。心思来回转了转,她决定,要不,还是先和朱楹缓和关系吧?
  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以后要打照面的机会多着呢。没法多一个朋友,但也,不要多一个仇人。
  “月栀,你可知……”
  本想问,可知王爷喜欢的核桃是什么样的。想了想,口头描述或有偏差,眼见才为实。
  她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了。
  她和朱楹的矛盾,既然是被核桃点燃的,那索性,她赔他几个核桃,把这事解决了。既然决定要赔核桃了,总得先知道,核桃长什么样子。
  “你可知,王爷的核桃是在哪里买的?”
  “王爷的核桃,好像不是买的。”
  月栀想了想,又说:“王爷把玩的核桃,都是专门找人定做的。奴婢恍惚记得,那装核桃的匣子,也是专门定做的。”
  “对,是专门定做的。上回在库房里,奴婢还扫了几眼呢,那匣子,实在精致。”
  库房。
  徐妙容心念一动。打定主意,明日天亮,去库房找一找,记下那核桃的样子。
  一夜好梦。
  翌日,才要带着丫鬟们往库房去。府上长史突然派人来递话,说是翰林院的杨修撰来了。
  她有些意外。
  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这杨修撰却是来找她的。
  还是带着公务来的。
  疑惑地往偏厅去,那杨修撰一见了她就行了个大礼,“下官杨荣,见过安王妃。”
  杨荣?
  她:!
  不正是未来的内阁大佬,人称“三杨”之一的杨荣吗?
  “杨修撰?”
  她客气唤了一声,杨荣却比她还要客气。
  “实不相瞒,王妃,下官今日,是来请王妃相助的。”
  说到“相助”,杨荣腼腆的一笑,又说:“陛下命下官修史,下官是同王妃来核对,昨日那番陈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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