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得当地主君这般礼遇,竟还如此大言不惭,先将失礼说在前面。
  刘表的笑凝固了一瞬,唤刘琦道:“你与表妹夫喝一杯,以后多多亲近。”
  他转身向黄承彦贺喜,余光看长子如何与诸葛亮相处。
  刘琦举杯来敬,诸葛亮杯到先干,还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不胜酒力,让公子见笑了!”
  刘琦性格软善,笑吟吟地喝了酒,并不放在心上。
  刘表面色愈差,长子软弱,只怕压制不了这狂臣。
  他匆匆喝了两杯,借口公事繁忙,向一众大儒名士团团告辞,先退席了。
  伊籍追出来,劝道:“主公,有大才者多轻狂,是为才不轻卖尔,主公不妨再礼遇三分,才好拉拢此人啊!”
  刘表不耐烦道:“今日累了,改日再说!”
  说罢,径直上了马车。
  伊籍在后跺脚道:“改日,这卧龙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马车辘辘开走了。
  诸葛亮送走刘表,转过亭廊,远远瞧见刘备等在亭下。
  他作出三分醉态,晃悠悠至亭外,拱手道:“将军,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刘备笑道:“备不请自来,失礼在先,才须请罪呢!”
  他走下台阶,恭恭敬敬地行礼,贺道:“恭贺先生新婚之喜!”
  诸葛亮回礼道:“好说,好说,将军请自便。”
  说罢,回身就走。
  刘备追上一步,却未开口相唤。
  关羽、张飞二人从廊后转出,皆面有怒色,但张飞是提议访孔明之人,怒而不发,只鼻中喷气。
  关羽劝道:“大哥,此人年少轻狂,只怕传言有误。”
  刘备摇手,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当再备礼物,改日再来。”
  诸葛亮又谢过众宾客,向洞房走去。
  一众女客见新郎官进来,皆起身告辞。
  诸葛亮走至床边,拿起喜秤,挑开新娘面上流苏,但见粉颊含春,带三分羞涩;面若牡丹,含七分端庄。
  只是那双盈盈杏眸,不知为何眼尾嫣红而微肿,眸中还隐着三分水意。
  第99章
  在诸葛亮面前,宝钗一贯是端庄的、睿智的,温柔得不像她的年龄。
  即便那日诸葛亮咄咄相逼,让她诚于己,宝钗也不过红了面颊,多说了几句话。
  洞房花烛夜,这位素来端庄睿智的闺秀,竟是眼尾绯红、眸中蓄泪的。
  诸葛亮一时有些心慌,他放下喜秤,以手指替她拭泪:“怎么了?嫁给我不欢喜吗?”
  宝钗摇头,冠上流苏轻轻拂过诸葛亮的手指。
  她的面颊贴着他暖而修长的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当真嫁了你了。”
  “当然是嫁我!”诸葛亮微微一笑,展臂揽住他的新娘,开了个玩笑,“这世间配得上卿的,也就是我了。”
  宝钗靠在他肩头,方才马车上的梦又涌回脑海。
  她连日未睡好,牵着诸葛亮的手上了马车,安心加上晃晃悠悠的路途,她竟靠在车里睡了一觉。
  梦中,她坐在一顶花轿内,晃悠悠走在宁荣街上。
  街上很安静,甚至有些冷清,宁国府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荣国府不过因献了探春和亲,还在勉强支撑而已。
  宝钗靠在轿子上,心底既悲凉,又有些诧异,究竟这边的岁月如何流逝至今日地步,大观园的姐妹们都去了哪里?
  抬轿子的人都很沉默,轿旁的喜娘皱着脸,仿佛不是在送亲,只有路旁有人探头看时,她才回身招呼大家快点。
  前方马上坐着一个人,木呆呆的,看不清是谁……
  宝钗心内发急,她要嫁的不是这个人!
  她拼命一挣,醒了过来,马车已到了隆中草庐,熙熙攘攘的人群迎了出来。
  最前方,是诸葛家的两位姐姐,而草堂中等着拜天地的,是让宝钗敬仰多年的千古一相,一位曾经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人物。
  她的心情又明快了起来,新郎与她说话时,她甚至提起精神开了句玩笑。
  三拜成礼,送入洞房。
  洞房不大,布置简洁恰当,房内罗裙翩跹,环佩叮当,诸多妇人来来往往,又有小孩儿的笑声、跑跳声交织期间。
  满室热闹间,宝钗忽想到了大观园。
  在此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回大观园了,偶尔回到那边,都是在她自己的家里,伴着母亲做针线,听哥嫂争吵打闹,后来又闹出人命。
  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宝钗下意识地抗拒那边。
  然而这一瞬间,大观园的景象却清晰地仿佛在眼前。
  园子荒败,沁芳桥桥破水枯,滴翠亭荆棘丛生,姐妹们显然都已经不在了......
  她睁大眼睛,努力望着上方凤冠,不让泪珠滑落,手指掐进肉里。
  诸葛兰担心她无聊,不停地送东西给她:“要不要喝茶?吃一块点心吧!”
  梅鹿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又送上胭脂给她补妆。
  宝钗被一团热闹包裹着,直到人群散去,她才悄悄拭去了眼泪。
  然后,她的新婚夫婿就进来了,用喜秤挑起她凤冠上的流苏,问她为何不欢喜。
  那一世的一切,宝钗当然不能与诸葛亮说,一个曾活在千年后的灵魂,即便是智慧化身的诸葛丞相,怕是也不能理解的吧。
  她把面颊埋进诸葛亮的肩头,久久不愿起身。
  察觉肩头的湿意,诸葛亮轻轻抬起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的眼尾。
  宝钗垂睫,低声又找了个理由:“不过是离了家,有几分伤感罢了。”
  她站起身,走至案边,想要倒两盏合卺酒,手却抖得厉害,几番抑制,酒水仍洒在案上。
  诸葛亮看出她有心事,从身后半拥着她,柔声道:“我来吧!”
  他斟了合卺酒,扶着新娘回到床边,紧挨着坐下,手臂穿过她的皓腕。
  夏日衣衫单薄,皮肉相贴的热度,顺着彼此手臂,传至心房。
  宝钗彻底从噩梦中回了神,开始觉出害羞了。
  她以袖遮面,饮下那杯酒,酒液,一分辛辣,三分香甜,滑过喉咙,热气蒸腾而起。
  她的面颊粉扑扑的,恍若最娇艳的牡丹品种,雪映桃花。
  诸葛亮忍不住侧身,在她粉颊上吻了一吻。
  香而软的触觉,让他瞬间头顶酥麻,站起身时,仍有片刻的怔神。
  诸葛亮将酒杯放回案上,从脑海中经天纬地的海量知识中,拖出了昨日徐元直塞给他的小书。
  单是想一想,他就觉得面颊燃烧。
  宝钗坐在床边,身边人的短暂离去,让她心神又开始恍惚。
  不过片刻,她就开始想念他身体的热度,这数日的梦境,无时无刻不让她怀疑着世界的真假。
  直到诸葛亮回来,真真切切看到他的绝世风姿,她的心才有片刻安宁。
  许是新娘的眼神太依恋,诸葛亮镇定下来,容貌,智慧,他自幼就高出同龄人许多。
  新婚之夜,他也自信能运筹帷幄。
  诸葛亮在床边坐下,伸手替新娘摘去凤冠,缓缓抽出发簪,满头乌发滑过他的手背,柔顺地垂在佳人肩头、胸前。
  新娘子柔顺地靠近他的怀里,并不需要一点智谋运用。
  床帐一层层放下,偶尔传来一声低语,一声轻吟。
  帐内,牡丹花瓣轻轻展开,舒展出最让人心醉的模样,幽香沁出床帐,飘出很远很远。
  窗外,明月爬上山巅,洒下遍地碎银。
  不知过了多久,宝钗睡熟了。
  她紧紧靠在夫君的怀里,睡得面颊嫣红,气息悠长。
  七天了,她终于可以安心沉湎梦境。
  诸葛亮微微起身,想要去弄些水,为妻子擦拭清洁一番。
  他刚撑起手臂,就被一双玉臂揽住了腰,妻子不满地轻哼一声,猫儿一般地撒娇:“不要走!”
  即便方才两人最亲密时,她也只是羞涩地端庄着,未露出这般娇憨姿态。
  诸葛亮心底酥软,复躺了回去,将软玉温香揽进臂弯里,俯身亲了亲她娇艳的红唇。
  宝钗又梦到了大观园,昔日依然满是生机的大观园。
  她坐在桥头看鱼,远远瞧见宝玉、黛玉经过,两人许是闹了别扭,互不搭理。
  宝钗拿着一柄羽扇,软软的,有些扎人,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忍不住将羽扇贴在脸上,看宝、黛二人并肩走远。
  忽然,黛玉身边的不再是宝玉,而是一位穿淡鹅黄袍子的男人,高大俊朗,天神一般。
  两人越走越近,直至亲密无间。
  宝钗抱着羽扇,真心地笑了。
  然后,她就醒过来了。
  月光透过纱帐,照在床上。
  她手中的不是羽扇,而是男子的臂膀,面颊旁是男子的头发,怪不得梦中有些扎扎的。
  她翻过身,眼前人的面容近在咫尺,色泽淡而薄的唇,高挺的鼻梁,俊逸的凤眼,这是属于她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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