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黄承彦摇头:“这两个老家伙,最近见了我就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怕不是还要给刘景升做说客呢!”
宝钗看向母亲,眨眼。
黄夫人叹道:“还做什么说客?二妹给琦公子另行找了门好亲,正要请妹婿去下聘呢。”
黄承彦疑惑:“既如此,这两位老家伙总恭喜我什么?”
宝钗羞涩:“父亲何不问问两位伯伯?”
当夜,黄承彦醉醺醺地回来,进门就大笑道:“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黄夫人迎出来,搀他回房,低骂道:“出去喝了几两黄酒就醉成这样?什么龙呀凤的!”
“嘘!”黄承彦回头,止住夫人道,“这是庞德公的断言,咱们这里,有,大,才!天下大才在荆州!”
他抚须低叹一声,笑道:“咱们阿丑,终身有靠矣!”
他老友的侄子,又是那般才华横溢、仪表不凡,与他的女儿正是天生一对。
他只恨,自己为何早没想到。
黄承彦欢喜一阵,心满意足地带醉睡去,留下一脸茫然的黄夫人。
黄夫人只得去问女儿。
宝钗一听就明白了,却哪里好分说,羞答答地推了母亲出来。
黄夫人牵肠挂肚一夜,天刚蒙蒙亮,就忍不住将丈夫揪起来问了个清楚明白。
她也欢喜起来,那孩子与她的女儿,可不是一对璧人吗?
这一年的秋天,黄晷娶了蒯小姐,黄家又热闹了许多。
蒯小姐温柔贤惠,本就是宝钗的坚定崇拜者,做了长嫂,反而每日在家给小姑子打下手,学造纸,刻字模……
惹得新婚燕尔的黄晷,悄悄向母亲抱怨:“她每日一早就去找阿丑,天黑才回来,到底是嫁了我还是嫁阿丑?”
黄夫人举起手中针线,作势就要扎他:“别再阿丑、阿丑了,我们阿丑哪里丑了?将来去了夫家,没得让人笑话。”
黄晷搔头,疑惑道:“母亲还不是在叫她阿丑?”
黄夫人恍然:“也是啊!”
晚上,她到女儿闺房里,抚弄着女儿绸缎一般的头发,道:“女儿啊,给你换个小名吧?”
宝钗手中笔一顿,回身:“母亲想叫女儿什么?”
黄夫人道:“你这般学问,还是给自己取一个吧,不然就叫月儿也成。”
宝钗嗓音微颤,低声道:“若叫宝钗,母亲觉得可否?”
“宝钗?”黄夫人沉吟道,“略拗口了些,不像个小名......”
触及女儿期待的眼神,她笑了,仔细端详女儿如花似玉的模样,转了口气道:“这样的好女孩子,可不就是宝钗吗!你若喜欢,咱就叫宝钗!”
宝钗靠在母亲肩头,悄然拭去了眼泪。
从此,宝钗的一切,不再是她一个人不能言说的梦。
腊月,徐庶与庞若成婚,但不久就受不了家庭拘束,又出门开始了他的游侠生涯。
下雪的时候,宝钗又骑上了她的枣红马,一袭红色鹤氅,往来于白雪之间,不再避讳地给诸葛兄弟送饭。
周围乡邻,也开始默认这两个神仙男女是一对。
大多是在中午送到,然后她会与诸葛亮一起读书下棋,弹琴作诗,谈论天下大事,至夕阳西落才回。
这一年正月,天下形势剧变,刘备被天子认了皇叔,衣带诏事泄露,刘备再次被迫逃亡,几经周折,最终如史书上一般依附刘表。
接下来便是官渡之战打响,曹操彻底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孙策遇刺,孙权继位,自此江东很长一段时间转为守势。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一步一步走在既定车辙上。
七月,刘备逃来荆州,宝钗甚至还陪蔡夫人宴请过他的两位夫人。
但不知怎的,这一年并未发生孙策遇刺事件。年底诸葛瑾送来的家书上,仍大赞主公孙策如何英明睿智。
宝钗捧着家书,心下诧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诸葛亮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对诸葛瑾的书信发怔,一时想岔了,道:“自古长兄如父,我兄虽在江东,也须得让他履行长兄职责。”
他起身开始研磨:“我这就给他修书,请他明年定要设法来荆州提亲。”
宝钗按住他,嗔道:“我哪是在想这个?江东孙坚死于我叔父黄祖之手,江东与荆州乃是不可化解的死仇,岂能让长兄因提亲小事而冒险?”
“哦,原来提亲是小事。”诸葛亮挑眉,反握住她手,拇指轻轻摩挲她春笋般的指尖,“那便请兄长给黄伯伯写封信罢!”
他笔走游龙,很快写好了回信,显然早就心有腹稿。
宝钗了然:“原来,方才那话是诈我呢!”
她一跺脚,站远了些,又想起孙策之事,心念一转,继续道:“北方被曹操占据,江东又有孙氏称雄,天下可争之地已愈来愈少,难道你当真一点儿不急么?”
“急有何用?”诸葛亮拿起书信,滴蜡封口,笑道,“天时不到,想得太多,徒然自苦矣!”
宝钗心道:既然刘备已然来了荆州,何不引导这对千古君臣尽早结识?
她已知历史结果,对刘皇叔的人品与心志皆有充分的自信,那些观望、试探,其实是可以省下了。
况且,少了七年蹉跎,将来也许会改变很多事。
第96章
天刚蒙蒙亮,宝钗掩上房门,轻轻走出了家。
她一袭文士服,头戴文士巾,身披鹤氅,腰悬长剑,骑着枣红马,缓缓向北而行。
黄岩与梅鹿扮做书童,跟在她身后。
昨夜,宝钗已提前对父母说明要去看望庞若,其实她是要去新野。
她要亲自去见一见刘备。
走出黄家湾时,天刚大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有认得黄岩的,还上前打招呼。
但几乎没有人能把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的小公子,与当年那个黑瘦的小黄月再联系得起来。
宝钗心如擂鼓,穿过襄阳城。
她受闺训十六年,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这般光明正大,骑马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路边已摆满了小摊,卖胡饼的,卖麦饭的,卖炙肉的,卖杂货的,卖麦芽糖的.......琳琅满目,各种香气交织萦绕。
梅鹿肚子咕咕叫,低声道:“公子啊,那边的麦饭不错,咱们买一点儿吃吧!”
黄岩比较紧张,不时四下张望。
他出了门才知道是要去新野,私自陪着小姐出门,先生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梅鹿才十二岁,扮做书童惟妙惟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有没变声的,便是声音清脆些,其实也听不出破绽。
黄岩却紧张得要死,一个劲儿地拉梅鹿:“别那么高声,仔细人家听出不对,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就是了。”
宝钗拿出些铜钱,低声吩咐:“买三张胡饼,剩下的全部买成麦芽糖!”
梅鹿低声欢呼:“好耶!有糖吃!”
待黄岩买了饼和糖来,宝钗拿过去看了一眼,便用干荷叶包起来,放在马背上,只给一人分一张胡饼充饥。
梅鹿大失所望,嘟着小嘴,走路都没劲儿了。
三人吃完饼,宝钗轻声唤她过去,从荷叶包中拿出两股糖,剩下的全部交给她收着:“去吧!你与黄岩一人一根!其余的我有用,切切收好。”
梅鹿大喜,将荷叶包小心地放入包袱中,吮着糖蹦蹦跳跳。
黄岩小心翼翼地吃着糖,看周围再遇不到熟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此时正值春耕季节,天气晴热,路边耕作之人不断。
宝钗见沿途农夫皆用上了曲辕犁,心下甚是欣慰。
她有意假作外地人,询问这犁来历,农夫们异口同声,都唤此犁为“诸葛犁”。
宝钗心下愈发安定了。
远处,有一牧童骑着水牛,唱歌而来,许是忘了歌词,中间好一大段只得用“啦啦啦”代替。
宝钗唤住他,笑道:“劳驾问一声,这里离新野还有多远?”
那牧童回身,指着身后山林道:“过了这山林,再沿小河走一刻钟,便能至新野地界了。”
“多谢!”宝钗笑意和善,又让梅鹿拿糖给他吃。
见到金黄香甜的麦芽糖,牧童大喜,翻身下牛拜谢。
宝钗语气轻松,貌似随意地问道:“你方才那歌甚好,为何词不全呢?”
牧童嘿嘿一笑,露出粘着糖的白牙:“我只记得这么多。”
宝钗假意想了一想,道:“我倒是知道一歌,在襄阳城内极为盛行,人人传唱。”
牧童吃着糖,听得又有歌学,欢喜不尽,道:“请先生教我!”
宝钗道轻声唱道:“山有卧龙,荆襄皆兴,得此卧龙,天下归宁......”
牧童跟着唱了两遍,歪头道:“什么意思?”
宝钗笑了,指着田地里的曲辕犁道:“这犁好用否?”
牧童喜道:“当然好用了,现在我爹一人就能出门耕地了呢!”